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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世用说的是“便免了罢”,却不是“免了便罢”。
后者暗含威胁,下一句肯定是要问一句“我就不免,你待如何”?但前一句,只是请求。
瓦尔克尼尔心里也算是有底了,谈判扯淡,没有上来就亮底线的。上来就说的东西,肯定是无所谓的条件。
不过大顺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也不能知晓,还需要陪同他们一起来的公司的对华贸易委员会的人详细说一说才能决断。
于是按照正常的流程,瓦尔克尼尔只说这个问题可以商量,但考虑到大皇帝的特使往来疲惫,建议他们先休息一天,明天再谈。
史世用也知道,自己来就是给荷兰人送钱的,也没指望能把这钱免掉。荷兰人既说要让他先休息休息,显然这是要汇总一下在京城的情况。
“好吧,既如此,那就先休息休息。不过我们既然来了,这当地的天朝海外遗民,也需让我们见一见,宣读一下皇帝的口谕。”
“特使先生,请恕我直言。现在你我双方并未达成任何的协议,尤其是在人头税问题上。我不希望您现在就给那些唐人一个我们不可能答应的好处。毕竟,这里是巴达维亚,并不是北京城。你们的皇帝,并不能管到这里。我们也不是你们的朝贡国。”
史世用心道,怪不得天子不用那些科举出身的人来搞外交,是真搞不了。若是个读圣贤书的,只这一句话,就该拂袖而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天朝的法理和底线。王者不治夷狄也不是全无道理,用在这地方,也算合适,想搞外交,就不能苛求对方守礼。
再者荷兰人也真是一群王八犊子,史世用心道当初澳门的传教士阻止你们入京请求贸易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时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华人甲必丹、雷珍兰一眼。
一眼扫过去,连富光不敢和这目光触碰,心急火燎地琢磨着对策。
他不知道城外的起义和朝廷有无关系,但猜测可能是有。
也知道今天总督让皇帝特使休息,就是自己表忠心的一个机会:选边站。
要么,安安静静的做巴达维亚的甲必丹,下午老老实实在庄园里坐着,或者在总督府听差。
要么,应该组织那些雷珍兰们,宴请这位从京城来的特使大人,以证明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
但前者,天朝这边会把自己看作“心向伪职”;后者,荷兰人会把自己看成“忠心可疑”。
无论怎么选,都很难受。
不是心理难受,而是现在很难讲将来谁会赢。
站荷兰那边,若是大顺赢了,自己这点家产肯定要充公,再罚自己去北海戍边。
站大顺这边,若是荷兰赢了,自己这点家产肯定要被没收,再罚自己流放开普敦。
焦急之际,计上心头,忙道:“总督大人,天朝皇帝的特使前来,士兵跟随,恐怕不能习惯巴达维亚的气候,也不习惯荷兰式的房屋。”
“我的阿马努斯格拉赫特庄园,一切都是按照江南园林的布局,有正堂、侧厅和厢房。可以将他们安排到那里居住。正好,我作为甲必丹,要在总督府候命,不能回庄园居住。”
“而且,总督大人,依照中国人的习惯,皇帝陛下的香案一定是要摆在正堂的。如果是荷兰式的房屋,没有正堂和厢房的区分,也确实是没有办法招待特使的。”
他没有说“我们中国人的习惯”,而是说“依照中国人的习惯”。又说自己是甲必丹要在总督府待命,更拿出了一个东方礼仪的问题,当着总督的面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巴达维亚政府的忠诚,同时也可以让钦差大人念着自己的孝敬。
毕竟在自己的庄园里,自己的心腹人多,方便传话或者送礼之类。
这样,就算今天下午不去,日后真要是朝廷有意来巴达维亚,自己也可提前拉上关系。
虽说他对朝廷有些不满,因为按照钦差大人的定性,城外的“叛乱者”是“官逼民反”,这在天朝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是可以公开在戏台上表演的剧目。
但事已至此,这三百名西北壮汉的御林军,实在有些骇人,荷兰人还真未必能赢。
那还不如提前趁机拉一拉关系,将来抱上大腿,又有自己弟弟那城外那群人的关系,到时候大不了把糖厂给出去,反正也是赔钱货,只要不分自己的家产就好。
瓦尔克尼尔思索了一下,觉得好像确实中国人都有些奇怪的规矩,于是也就同意了这个建议。
连富光急忙过去拱手,用福建官话道:“钦差大人,鄙人的庄园虽简陋,却也正可暂居。在下这就派人把下人和闲杂人等都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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