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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于此时的大顺,这些负面问题,暂时来说还并不具备现实意义。
反倒是,这种更具象的、更容易理解的、更容易被普通人所方便想象的、实质上把包含生产关系的工业化社会浓缩成的“生产力”概念,具备很强的传播能力。
而这种传播能力,又和大顺的现状息息相关。筆趣庫
大顺的现状,又有许多不同的解读方式。
而刘钰的“国民财富总和”的解读方式、以及大顺在工业化之前的亩产基本已达牛耕铁器时代的峰值的现实,又使得这种“工业化”的“生产力”概念,更加清晰。
以华北地区为例。
两年三熟、精耕细作,相对于一年一熟、粗犷农业来说,是不是生产力的进步?
你要说,不是,要拖拉机机械化大生产加化肥,才算是生产力进步,那也不是不对,但现在是不具备现实意义的。
假设,两年三熟,平均亩产150斤,种一定的面积,需要10个劳动力。
而一年一熟、粗犷农业,平均亩产100斤,种一定的面积,只需要3个劳动力。
但是,这对人少地多的北美,或者说工商业人口不足的北美、英国、甚至法国等,一年一熟是正确的。
这对根本不缺潜在的工资劳动者的大顺,两年三熟、投入更多的劳动力,才是正确的、具备现实意义的——农业革命在英国才叫农业革命,在大顺那叫亩产倒退。
问题在于,即便如此,在华北地区,即便在两年三熟需要更多劳动力的基础上,宏观上,依旧很多人是“宏观上的无效劳动”。
即便说,搓两年三熟到此时的精耕细作极致,依旧不需要这么多人。再减少个几百万农业人口,总粮食产量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就是刘钰鼓吹的“工商业容纳更多人口转化为有效劳动”的现状基础。
也即是那种描绘出的粗陋的工业化为生产力的未来的基本模样——便于想象,人们可以理解为为农者户均30亩地,而户均之外的人都在工商业中劳作。
即便说,已经压缩到了户均30亩地、精耕细作、两年三熟。户均30亩地,并不多,因为还要考虑牲口的牧草地,没有牲口的精耕细作连基本粪肥都不够。
饶是从“五口之家、百亩之田”,压缩到了“五口之家,三十亩地一头牛”,缩水了三分之一,甚至还可能继续缩。
以山东为例,压缩成这样,实质上山东依旧还能拿出来将近1000万的人口,在保证农业粮食产量不变的情况下,投入工商业——山东马上就要到人均3亩地的铁器牛耕时代的崩溃红线了,而“五口之家、三十亩地一头牛”的另一个说法其实就是农业人口人均6亩地。
所以可以简单地推断出在这个“解决无效劳动”的“工业化”的模型中,至少要构建一个“山东至少大几百万人
以工商业为生”的社会模型。
这,是一个大顺实学派的人,可以理解、并且笃信可以达到的模型。
当然,这个模型,在大顺实学派一些人的思考中,又是以前面说的“马尔萨斯经济学”为基石而推导出来的:所谓的“有效需求”概念下的对外贸易、一战胜利果实、本国的实利阶层、军官团士兵、生员、地主、贵族等。再加上激进派中的一部分把“有效需求”里加上均田小农等,理论上是可以支持一个“数百万人的工商业社会”的模型,且不崩溃的。
这不是说这个模型就是正确的。
而是说,人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也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
大顺这些实学派,现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是什么样?
在这种条件下,让他们去幻想一个真正工业化的模样?甚至连抄都没处抄、眼见都没机会眼见。
这和那些只能理解超光速、虫洞、太空战舰时代却依旧是近现代内核的人,一样。
大顺这批人,自然也只能以现在的基础,去构建一个模型,然后以现在的基础去思考那个模型的样子,最终简单计算得出结论:理论可行。
这就够了。
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各个阶级之间的不断地斗争,最终可能变得和此时的幻想面部全非,这才是正常的、斗争的、历史的发展。
但于此时,这批人自然是在构建出这个模型后,希望把国家作为一个工具,强化之,从而借助这个工具,实现这种包含着生产关系含义的李斯特的“生产力”发展。
于是,在大顺,被扭曲的经书,已经逐渐成型,有头有尾。
马尔萨斯那一套,是作为大顺存在大量实利阶层、而佃农小农阶层基本无“有效需求”的现状的解读。
李斯特的那一套,是作为国富的目标,新学派希望国家作为一个工具,去实现他们的目标。这和儒家的三代之治的梦想,要靠国家、政策、教化等来实现,正可衔接。
只剩下最后一个“终极目标”,这又和实学派这群人的定位、学识、他们自己的利益诉求,以及大顺自古以来的均田的小农空想、平均思潮等,息息相关。也正因如此,这个空想的“终极目标”,有了一个在曲解的“工业化”幻想中,符合传统民本、均田等思潮的空想的“仁义的目标”。
有头有尾,有便于想象和理解的实体,自然传播开来,不会简单的人亡政息。
而要说这个尾,就不得不说大顺实学派的阶级上的属性。
而要说这个,就又不得不提大顺实学派这些年一直以来的“自嘲”——说自己不是读书人。
这种自嘲的潜台词,是:一,读书人本身就是一种高人一等的身份;二,我们不反对高人一等,嘀咕的只是科举读正学的人才算读书人我们不算,这种自嘲其实也是一种幽怨,有人仍寄希望于皇帝将来一朝一日也把他们看做读书人的;三,其实我们才是真正有本事的读书人,那些人算个屁的读书人、有学问的人?
而圣西门主义,在政治上,恰恰又是最符合大顺这帮实学派的诉求的。
把社会,简单的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有学问的人。
第二部分:害怕变革的人,既得利益者。
第三部分:其余人。
所以,按照这种分法,流血、革命,什么的,多可怕?
那么,这第二部分的人,直接把统治权,让给第一部分的人,和平交接,让【真正的读书人】来统治,又不流血,把“理应属于我们的位置让给我们”,然后由这些真正的读书人,引导着过度到新时代,岂不美哉?
对大顺的实学派来说,他们的自嘲,其实不就是在说“其实我们才是有学问的人,我们才是读书人,统治者理应是我们,而你们那些所谓的读书人,你们分明是既得利益者,赶紧下去,给老子让地方。”
“要让我们统治、治理,这国家不得起飞了呀?”
而这,又退回到了前一个问题:老马一直在反对掺杂了生产关系的生产力的解读,而在大顺,生产力是一个被扭曲的概念,并非是一个解释生产关系的概念,而是一个抽象而又具象的社会发达的未来。
和什么理想国、东学西渐、三代之治、之类的玩意,其实差不多。只不过,是以工商业发达、或者时髦的工业化为基底的。
于是,也就很容易产生这种空想。
空想的定义,得出空想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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