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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一般不会轻易评价别人,但凡他评价了,可能他内心依旧不屑,但却在试图传递一种意思。用国公自己的话讲,这叫‘态度’。”
“当年国公签马关条约的时候,还派人去祭扫了新井白石的墓,只说为他驳基督、而兴名教之功。实际上,国公懂儒学吗?便是懂,他也不近朱子学问。无非就是赞他当年为防金银外流做的种种手段,似有种恨生不逢时不能做对手的感叹罢了。再就是骗诱一下日本的儒生,以儒为勾连,使得日本儒生顺从天朝之统治。”
“你觉得,若本朝丝、棉、茶等物,皆有舶来品竞争,国公还会高呼什么自由贸易吗?只怕他做的,要比新井白石还要过分。”
大儿子已经死了许多年,实际上徐涛连模样都已经忘记了。只是这些年亲身经历了大顺的海外贸易拓展,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对刘钰的许多做法,总比别人更能理解一筹。
徐亨没经历过父辈在日本贸易的苦涩,只是听说过当年的二桃三士之计之后,各家都要争相给长崎奉行送礼以求那么几张定量的贸易信牌。
听说过,没见过,也就完全无法理解父辈们当年的经历。
如今徐涛说起往事,延续至今,徐亨想想刘钰的政策和整日呼喊的口号,不由点了点头。
“确实,若真如父亲所言,国公必要做的比那新井白石更严苛。国公虽嘴上说,国民财富总和是生产的总消费品,金银只是一般等价物。但实际上,他对金银很看重。”
“他虽批判重商主义,但实际上,他奉行的也是重商主义。只出口,不进口,关税保护。”
徐涛哈哈笑道:“亨儿啊,记住一句话。做皇帝的,最恨称帝的;做商人的,最恨其余商人。最恨重商主义的,一定是那个最奉行重商主义的。”
“国公就是这样的人。你说他内心对英国的棉布禁止令怎么看?”
徐亨想了想,嗯了一声道:“自是支持的。国公以为,那样有助于国内的纺织业发展。国公不是总骂我们,说我们是被勤劳的农工惯坏的废物商人吗?他是不能不提农工的。他内心认为英国的棉布禁止令是妙招,所以才经常咒骂?”
徐涛觉得孺子可教。
“然也。凡国公骂的凶的,那便是真正戳到国公痛处的地方。国公常讲一句话,敌人骂我,那是我的荣耀。他每次提及荷兰人骂他卑鄙无耻、俄国人骂他凶狠狡诈、日本人骂他无耻至极的时候,都是眉飞色舞,挺胸抬头,红光满面,洋洋自得。”
“反过来,他骂的那些人、那些政策,多半是真正让他难受的。”
“所以十多年前搞对日贸易的时候,他骂新井白石骂的最凶,所以后来天朝伐日。如今他张嘴闭嘴都在骂英国东印度公司,如今又提这英国富庶,以我这七十年的见闻来看,国公心里这是动了杀机了。”
说到这,徐涛忍不住笑道:“你要知道,当年国公要对日本动手之前,那是跑到江户去参江户的,该跪的跪、该舔的舔,跪完之后呢?”
“而这英国东印度公司,国公骂的最凶,还有鸦片这等国公极端厌恶的事。结果呢?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依旧让英国东印度公司贸易,反倒是拿‘无辜’的丹麦公司下狠手。”
“他若是对英国东印度公司下重手了,尤其是趁着这一次名正言顺查鸦片的事下了重手,这英国东印度公司反倒没事了。”
“可他没下重手,反倒高举轻放。旁人不知,我可是跟了他二十多年,亲眼见到他是怎么打开倭人国门的。”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打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大的要来了。”
徐亨倒是还没往这方面想,他最多也就想着可以扩大走私规模,毕竟荷兰那边有专业而且成熟的走私分销团队,那个什么J.J.VOUT&SONS组织,据说路子特别野,走私茶能从波罗的海卖到南美,有各种欧罗巴的知名士绅参与,关系能一直找到各国王室去。
暗想最多也就是扩大一些和这些走私分销商的合作而已。
毕竟这和打日本不一样。
打日本,终究近,而且日本根本没有海军。大几百万两的军饷就够了。
打荷兰,那都要大顺的海军全力压上。
这要打英国,怎么打?
实在是不敢想象。
然而父亲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以之前的经验来看,至少以对日的经验来看,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之前可是整日骂新井白石,骂的那么凶,最终一波彻底推翻了贸易许可证制度。
如今更是三天两头骂英国东印度公司,之前伶仃洋的乔治·安森事件,更是暴露出一种“无缘无故”的恨。
然而现在却没有趁着鸦片问题好好处置英国人,被父亲这么一说,徐亨觉得确实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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