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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条件听起来,好像对双方都有利——对东印度公司就不提了,对大顺,也是提振了大顺的棉布出口。
但刘钰对这个条件,并不是太热心。
大顺差的,不是出口额度。
而是销售终端的渠道。
满清搞的十三行,并不影响对欧出口换金银,这一点是要理清的。
但影响的是满清没有远洋舰队、没有贸易垄断权、没有合格的后备水手、没有航海术的进步、缺乏对外部世界变化的了解,而不是说贸易额不够。
刘钰不需要大顺提振一点出口量,需要的是大顺打破欧洲的“运输和销售”垄断。
区别就在于,十三行和各国东印度公司,是合作的,一个买家一个卖家。
大顺的贸易公司,和各国东印度公司,是对抗的。
大顺差的不是出口,差的是出口的运输、零售。
他一直担心李淦走上满清的老路,就在于他认为,在马六甲一口通商,和在广州一口通商,在对外扩张催动内部变革上,并无太大区别。要主动走出去这一步,才是最难的,尤其是看起来不影响赚钱的情况下,朝廷怕无动力主动往外走。
现在杜普莱克斯提出这个条件,不是说对大顺一点好处没有。
而是,刘钰和法国还有很多需要交换的利益。
自己说出来,让法国通过这个法案,难度不大。
然而,这是需要拿东西换的,而对大顺来说,要换的利益多了,他怎么可能把交换放在这种他根本不在意的事儿上?
况且本身他对法国东印度公司就有戒心,将来准备坑一把的,怎么可能给东印度公司输血?
这一次来法国,不但不给法国东印度公司输血,还会试图让法王,拿到西洋参和貂皮毛衣的专营,让东印度公司单纯当个跑腿的,削弱其力量和潜力。
“杜普莱克斯先生,这件事,显然对我们也是有利的。这极大地有助于我们的棉布出口。我会认真考虑的,也会在凡尔赛宫提一下这件事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拿到一些贵国的进出口贸易的各项禁令、关税。需要制定一个更详细的计划。”
“在前往凡尔赛宫之前,我希望您能尽快将这些资料送来。”
杜普莱克斯听到刘钰很高兴,也很支持,忙点头同意。
他一走,已经提前几年来到法国“踩点”的威海系的“留法”人员,就赶忙来拜见刘钰。
寒暄问候之后,这些先期踩点的人员,就刘钰最关心的贸易问题,猛倒了一堆的苦水。
“科尔贝尔说:他过于强势的国家干预政策,使得法国的商人只要有希望借助国王的一纸命令走捷径,就不会去想着通过自身的努力却克服经营中的困难。然而这些企业不可能不遭遇瞬息万变的形势,如果企业经营者陷入困境时自己不努力自寻出路,没有哪一个权威部门可以越俎代庖、包治百病。”
“但他又说:法国的贵族势力过于强大、教会势力过于强大,与英国以及荷兰完全不同。如果没有强烈的国家干预、财政补贴、国营工厂、国家的计划性投资,每年都会损失上千万英镑的财富于对外贸易上。”
“他很清楚强势国家干预的弱点,却也知道这是反抗英国荷兰贸易入侵的唯一办法。”
“科尔贝尔死了六十年了,可是至今他的这一套政策,对中法之间的贸易,还有严重的影响。镜子、丝绸、蚕丝,天鹅绒,茶叶……这些东西,或是本国能生产的、或是有替代品的,法国都征收‘禁止性关税’。用来保护本国工业。所以,法国人喝咖啡,不喝茶;所以,大顺的丝绸,在法国卖不出去;也所以,法国自己的瓷器基本也能满足需求。”
先来的人员搜集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这些资料也算是一场专门寻找问题答案的方向:在威海时候,很多参与贸易的威海系的人心中疑惑的“中法之间的贸易额,为什么比丹麦、瑞典少那么多?为什么法国的东印度公司能破产重组好几次?”
刘钰的身边,是他们从法国购买的一些法国本地生产的瓷器。
论质地,和大顺那边的瓷器,着实差了不少。
但外行看起来,已经是颇有东方风格了。
这几个早几年来到法国的威海系的人,从箱子里摆出了一件件瓷器。
一个弥勒佛、大肚子,开腿坐着身前有个大罐子的储物罐。
一个釉彩图案是几个穿着汉服的家人,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拿筷子吃饭场景的瓷罐。
一个外部装饰是一些中国小孩放风筝造型的钟表,小孩子的发髻清晰可辨,只是钟表的数字是罗马数字。
这些,都是法国人自己烧制的。单看外表,味儿,已经很浓了。
“这是孔代亲王自己开办的陶瓷工厂,这不是真正的瓷,是假瓷。但看起来,已经像是那么回事了。在尚蒂伊城堡,假瓷厂就在那里。有了这些假瓷,法国人倒也不必从本朝购买大量的瓷器。”
“还有法国的丝绸,我们也去看过。绸布质量一般,但在关税目录里,丝绸属于是‘禁止性关税’的范畴,关税高到外来的丝绸根本卖不出去。”
“所谓禁止性关税,不是不让进口,而是要以高额的关税,造成实质上的禁止。你可以进口,只要你缴纳百分之一百五的关税、还能卖出去,那是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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