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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夏趴到叶殊耳边小声说话,“看样子,师娘又输钱赖账了。”叶殊苦笑两声打个哈哈,再冲十四先生作个揖。十四先生显然听见悄悄话,露个不屑表情,这才开口说话,“你家那口子,欠我的钱,够买半座京城的了,小事,我几时追究这个。昨天打牌到半夜回来,赢了点钱,得意忘形,大吵大闹要小王起来做宵夜,把我也给吵醒了。虽然这宵夜我也吃了一碗,但人没有正常作息,这对身体好吗?这对情绪好吗?这不好。”

“还有,门口这小子赶紧弄走,我天天搁这晒太阳,他天天搁这跪,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我是什么恶毒心肠的老爷在这罚下人,这也非常的不好。”

叶殊点头应了,走到那人身前开口。

“姜凡,之前问过你,再问你一次,学剑,为什么。”

“报仇。”

“一共跪了多久。”

“二十九天,每日五个时辰。”

“跪够了就回去吧。”

...

“碰。”

一声闷响。

“碰.”

“碰.”

“碰.”

...

石阶渐红。

姜凡的眼睛湿了,他重重的一下下叩在石板地上,他的额头已经裂开,血色顺着翻开的皮肉糊在脸上。

这声音听的何春夏心里难受,她悄悄伸手拉住叶殊的衣摆,叶殊转身前步被拉得一顿,侧头,目光斜垂看见何春夏的小手,便伸手要去把何春夏摆到一边。

“讨嫌。”门口斜躺着的十四先生起身开口,也不多说话,径直朝院内走了。叶殊侧身,伸出的手力道一变,轻轻替何春夏正了正身子,缩手背身微微颔首,候着。不一会先生提溜着一根细竹晾衣杆出来,一折两半,扔在姜凡面前,随即又找了个舒服姿势继续晒太阳。

叶殊叹口气,边走边冲姜凡摆摆手,示意跟着进门。姜凡泪和血交杂混在脸上,他趴着捡起地上的竹竿猛得站起,腿脚跪麻了,头也犯晕,刚起身又摔在地上,疼的直吸冷气,他在地上爬了几步,模糊视线中窥见一旁晒太阳的十四先生,又一点点调整姿势跪好,认认真真地冲先生作了三个揖。作完揖身体也缓和一些,才摇摇摆摆地起身进门。

“王姑娘,打点水来给这小子洗脸。”叶家三进院落,院子较平常人家宽敞的多,一角种树,一角喝茶,一方池子养荷花。中间空地,地面平整,泥土松软,此处习武。“来了。”一女子细声应了,挪步从后厢房进院来,秀发乌丽,扎一只木簪子,粗布衣服,打扮素净,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指节略粗,干活的手。

“王妈,娟儿呢?”何春夏探头往她身后看,不见人影,王妈取了毛巾水盆,在水缸里舀了水,端到茶桌前放了。“要过年了,娟儿和松白夫人出去置办点东西,别急,一会回来陪你玩。”王妈走的不快,动作却麻利,又去厨房灶上锅中舀了勺热水兑在水盆里,拿手试试水温,合适,浸了毛巾递给姜凡。“这小子,终于进了门。之前看你这么跪,也是个可怜人,跟叶师好好学,听见没有。”王妈声音细细弱弱,很温柔。

“我可不教他,他是要去报仇,搏命,浪费我的东西。”叶殊摆摆手,“让春夏来,王姑娘,劳烦去沏壶茶,我俩坐这儿看看就是。”

何春夏一蹦一跳地过来,要过一根竹竿,先偏头看叶殊,“刺。”点头,挑眉示意姜凡先动手。姜凡摆个架势,吼一声持竹竿直直刺前,心口一痛,被何春夏竿尖戳中,后发先至,她轻轻一递,姜凡便退了两步。

“快了,慢些。”王妈取了茶具坐了烧水,拿一小扇扇火,叶殊用茶匙提一勺茶叶,拿茶则细细筛过,才倒进壶中。

姜凡吸气,提劲再刺,何春夏身不动形不动,抬手,腕向内翻,便将竿尖压至身侧,她慢慢踏前一步,手中竹竿顺着姜凡的竿身随手向上一划,姜凡脖颈微凉。姜凡咬咬牙,进步,贴身搏命的打法,何春夏抬抬眉毛,冲他摇摇头,腕向下翻,收臂在胸,轻轻向上一推,竿尖已停在姜凡咽喉前两寸。她晃晃手腕,示意姜凡后退。

“师父,他好像不会武功。”

“看见了,叫先生进来喝茶,坐吧。”

何春夏扔了竹竿出门,双手搭在十四先生肩上架着进来,“讨嫌。”俩人坐了,姜凡捡了地上的竹竿,放在一边,上前也要坐。

“没让你坐。”叶殊开口,给各位倒茶,茶色绿透银光,嫩色明亮,清香高长,上好的阳羡雪芽。倒完无人饮,都盯住十四先生看,他举杯又放,“烫。”王妈从袖里翻出一只小手炉放在何春夏手心包住,手去捂住何春夏手上红斑,摸摸何春夏手上的剑茧,“女孩子将来要嫁人的,这手啊,可不能粗,看给冻得,练剑练一会暖暖身子,不要疯了练。”

“我才不嫁人呢。”

“没开窍。”王妈作势去戳何春夏脑门,何春夏不躲不避,指尖触及,只轻轻一按。

十四先生探指在杯身试了试温度,举杯饮茶,点点头。众人才陆续取杯喝茶。十四先生冲一旁站着的姜凡摆摆手,“喝茶,听听故事,过来讲讲吧。”

“我是北京人,小时满人入关,各地都在闹兵荒,家里只剩了我和父亲。父亲是个玉匠,手艺人,乱世中饿不死,后来满人被赶走,九王爷余谷丰即位,我大余朝亦能风雨安定,蒸蒸日上,我父亲也在御用监谋了个差事。父亲有一挚友后来发迹,在南京做地方县令,为了让我进南国子监,将我过继过去,从此两地相隔。两月前京城来信,父亲冲撞小王爷余丹凤,杖毙。我父亲,是极软弱极心善的人,一纸讣告,就这么没了,其中必有隐情。小王爷势大,怕连累继父仕途,我已与其断绝关系,诸位剑主的故事,民间口口相传,慕名已久,拜师求剑,誓杀余丹凤,为父报仇!”

姜凡红了眼眶,十四先生却扭头看看众人,嘿嘿嘿地坏笑,“我乃前朝驸马,余谷丰是我小舅子,余丹凤这个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但是应该算我...”看王妈,王妈眨巴眨巴眼偏头也在想,“小舅子的不知道几大妈的几儿子的几儿子。”王妈皱眉,迟疑地点点头,十四先生满意笑笑,“你这是要杀我的...阿,一个远方亲戚。”

姜凡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十四先生起身拍拍,“没关系小伙子,我很赏识你,带钱没有?”姜凡从内兜里摸出几张小额银票,几两碎银子,“都在这里了。”十四先生一把抄过银票递给王妈,“拿去买菜。”碎银子扔回给姜凡,“吃住自费。”

叶殊不满,“我又不是什么徒弟都收!”

“难道你不收?”

何春夏不满,“说好的我才是关门弟子,收了张舟粥这二傻子也就算了,怎么又收一个!”

“你这跟着乱急啥?”

“我怕他们抢我素雪剑。”

啪!

茶杯碎在地上,叶殊面色冷了,“剑主名号,是荣耀,也是责任,是立在江湖中的一面旗帜,怎能如此戏言!”何春夏撇嘴不出声默默落泪,王妈忙掏帕子去擦,白了叶殊两眼,但知其认真也不好开口,伸小脚碰了碰立着的十四先生。

“话是不对,但是女孩子家,心思简单单纯些也没什么不好。惯都惯了,这么聪明的姑娘,你怕她将来不懂啊。”十四先生去拍了拍叶殊肩膀,指指地上,“小王收拾一下。”移步敲敲何春夏脑瓜,“讨嫌鬼,不收就不收吧,拿戒尺去,打完给你师父敬茶。”

何春夏取了戒尺来,乖乖把左手掌心摊开,叶殊拿起戒尺,又舍不得了,递给十四先生。十四先生抄过戒尺,“啪啪!”极重两下,掌心开裂,何春夏咬牙不吭声,她手心渗出黑血,红晕波纹般自伤口荡开。

“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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