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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当着你们的面烧,烧了你们一年的收成盼头,叫你们跳脚,叫你们呕血,叫你们呼天抢地哭爹喊娘!
他走近的时候,礁石那边已经有动静了,有人站起来吼:“那谁家孩子!大人怎么不管着!”
晚上看不清,只知道身形矮小,是个孩子。
呵呵,谁家的孩子?他也想知道,父母的魂灵都飘在冷冰冰的海上吧,说不定被这声音惊动,睁开了眼睛看他。
父亲的骨灰盒就沉在海里,不知道被海底的涌流推到哪里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找着呢。
一万三把柴油稀稀拉拉地浇在蚌的身上,浇了一片海域,老蚌都很敏感,一点点动静就闭了壳,不管,照样烧,保不准香气四溢,好一道海味。
他避的远些,拔出插在后腰上的卷布火把点燃,有几个人已经往这边跑了,他专候着他们跑近,然后泄愤似的往那片海域一扔。
火起,那么好看,像是海水上盛开了花,舒展又肆意,那场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有人愤怒大叫:“是江照那个狗崽子!”
他拔腿就跑,设计好的蓝本里,村人会忙着救火,他趁乱离开,到村外挖出藏好的行李,然后就去闯天涯。
是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还太小,一点都不怕,反而对外头满是憧憬。
但是他算漏了,不是所有人都去救火的,几乎有一半的人过来追他这个“狗崽子”,还算漏了一点,大人跑的比小孩子快。
祠堂的门关着,没法进去,墙边堆着的破木料,他拎了把锤子防身,又借着木头堆上墙,沿着墙上了屋顶,现在想想,其实是蛮作死的逃法,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包围圈。
他从屋顶上掀瓦,哗啦啦往下扔,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下头尖叫声不断。
老族长给他喊话:“江照啊,你这是被鬼迷怔了啊,给我下来!”
他掀瓦掀的更凶,一边扔一边骂:“你们害死我爸,明明看到他在水里,黑了心肝肚肠不去救!”
老族长像个无师自通的谈判专家:“江照啊,不是我们不救,当时谁也没看到他落水,你心里有怨言,我们懂……你下来啊,祠堂的屋顶可不能乱掀啊……”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断喝,爬上屋顶的村人一记虎扑,拽着他的脚踝往后拖,硬生生把他拖倒!
这算什么,声东击西?那个惺惺作态的老东西跟他说话分散他注意力,其它人趁机上墙?
被拖倒的一万三骂不绝口,两手拼命的四下扒拉,忽然摸到带上来的那把锤子,想也不想,狠狠往底下的人群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响。
角脊的走兽,他最喜欢的那个,长的像孙悟空的那个,应声而断,随着锤子一起,落向尖叫躲避的人群。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被砸到。
***
夜幕深重,车灯的光亮照着前面的一小片公路,不管开多久,都还是那么一小片。
这条公路,好像长的没有尽头。
罗韧说了句:“一万三,你也够狠的。”
一万三嘿嘿地笑:“我还以为老族长会扒了我的皮呢,居然没有。可能因为我爸的事,他心里头有愧,也可能因为我爸妈都没了,死人的眼睛在天上看着,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反正他记得被赶出村子的那天,是个早上,有点凉,村里人都聚在村口,他原先随着他们走在一起的,然后被人猛然一推,就被推出了那个大圈子,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一个人,对许多许多人。
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孩,对着许多许多横眉怒目的大人。
老族长说:“江照,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咱五珠村的人了,你要是再敢踏进村子一步,可别怪村里人不客气。”
是不客气,一年的收入,一年的盼头啊,他看向一双双眼,都是恨的发红的虎狼的眼。
他往地上吐了唾沫:“不回来就不回来,老子还不稀罕回来呢。”
那个秋日的早上,他就那样晃晃悠悠的,穿着破衣烂衫,昂着头,走出了村里人的视线。
再没回去过,有人在外头受苦受罪会想家,他从来没想过,也没怀念过,偶尔想起来,脑子里冒出的唯一念头是:那鬼地方。
他拍拍罗韧的椅靠:“罗韧,记得了,保证我的绝对安全,我烧了老蚌,断了他们财路,又掀了祠堂的瓦,等于揭江氏祖宗的皮,那群老不死的,绝对不是撂狠话。”
罗韧笑笑:“那时候你才多大,都十几年过去了,现在你就算站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一定认得出你的。”
是吗?
一万三却有些近乡情怯,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要不然还是改个装吧,哪里方便,买顶假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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