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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案,是所有案件中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一种,而这次讲述的案件,尤其令笔者唏嘘!
1992年,江西省西古汇村。秋风劲吹,阴霾满天。千顷芦苇中的泥泞小路上,蹒跚走来一个满脸皱纹,脊背佝偻的老人。他今天出狱,在渤海湾的监狱盐场,已足足呆了二十二年。
傍晚,他终于回到生养他的山村。在坍塌颓败的老屋前,他拨开没膝额蒿草,见窗棂尽朽,似一对无珠的瞎眼,冲他凄惨地对视。妻、女已有二十年无音讯了,他只是恍惚记得,三岁爱女在他被绑走时的那惊悸的眼神,就是记着这双眼,他才能支撑到今天。他走出自己家破败的屋子,见临屋有亮,便悄然推开门。
坐在案前秉烛夜书的女子转身向门口看过去,在那一瞬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猛然间,女子扑上来跪在老人膝下嚎啕痛哭。老人见家徒四壁,只有破案上面整整齐齐摞着信纸和信封,还有成联的邮票。老人也缓缓给女子下跪,几滴浑浊的泪溢上脸颊。两个人默默地哭了半天!
突然女子站起,从悬挂的破篮子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老人,说:“这是您闺女结婚时的喜糖喜烟,没敢捎给您。”老人把红包置于胸脯处。女子说:“伯父,俺没能给你和俺爹洗清冤屈,对不住啊。”
老人对着自己的侄女周海清说道:“海清,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他将脸贴在红包上,低声说道:“不见面也好,是我对不起她们娘俩啊!”
第二天早晨,街上的人们发现,市公安局大门口横躺一老人,满脸抹白,手撑白幡,上书十个浓墨大字:“沉冤二十载,昭雪待何日。”老人前胸后背缀一白麻布,有用血写成的红字:再死一回。他就是昨日刚刚出狱、二十二年前因杀人罪被判死刑的周樟平。
时光倒转,旧案拂尘。在中级人民法院档案库里的周樟平、周樟安杀人案的卷宗,已泛出渍黄。
案卷记载着二十二年前的一桩罪恶:1970年7月9日,西古汇村村民邸洪德的女儿邸玉珠高高兴兴地放学回家,母亲应红梅让女儿回家削土豆,小玉珠没答应,和几个女同学一块出去玩耍。吃午饭时,天降暴雨,小玉珠仍没回家。邸氏夫妻在学校、村里找了个遍也没有寻到,一直到晚上,仍是没有女儿的影子。后半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大雨一直下到黎明。清晨,西古汇云雾缭绕,一个采蘑菇的村民,在林密树茂的山涧里,突然看见土炕里躺着一个女孩儿,土炕里积满了鲜红的血,采蘑菇村民便惊呼着朝山下喊人去了。
邸玉珠的父母邸洪德和应红梅最先赶到山涧,一看现场,当妈的就昏厥过去了,县公安局的刑警现场勘查,小玉珠的尸体横卧土坑,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从胸到下腹有一道长达二十九厘米刀口,裂口宽十四厘米,肝脏被刺五刀,内脏外露。
小玉珠已死亡八个小时以上,经一夜暴雨冲刷,尸体和现场均无法采集到其他罪证。西古汇地理闭塞,深山僻壤,外人罕至,选择在山涧里作案定是本地人无疑。凶手杀人手段残忍,似有深仇大恨。当日,邸洪德便向专案组控告指认凶手是本村村民周樟平、周樟安两兄弟。原因有三:一是周、邸两家有三辈夙怨,两家新近有过殴斗;二是在发案前周家兄弟与邸玉珠有过接触;三是周家兄弟说不清发案时的去向。当日,由村党支书汤其贤与四十多名群众签字的控告状,就送到专案组,要求专政机关严办周氏兄弟。此后,县主任在《情况反映》上批示定性:“这是一起谋杀害命的反革命案件。”专派了五十人组成的工作组,进驻西汇口办案。七天后,周樟平被撤掉村贫协主任职务,同时被开除党籍。周师兄弟被分别关押到外地隔离审查。半年后,周樟平、周樟安被分别判处死刑和死缓。周樟平在绑缚刑场时,怒吼喊冤,被押回暂押。此时,周樟安在狱中,用筷子戳瞎双眼,绝食死亡。此案始终未取得周樟平的口供,而供认与兄杀人的周樟安又自虐身亡,复审中,改判周樟平死缓,监押在渤海劳改盐场。周樟平在狱中三获减刑,押满二十二年后获释。
市委政法委书记的案头上,放着周樟平、周樟安杀人案的卷宗,如此恶性的一起杀人案件却只有薄薄的三本卷宗,可想而知当时的办案人员是处理此案是多么的粗糙。
而旁边却摞着周海清二十年以来写的两千多封寄给中央、省、地、县有关部门的申诉信。
而最右边的一摞,这是二十年来在上级部门的干预下,八次对周氏兄弟杀人案的复查案卷。
八次复查,年代不一,办案人不同,但结论都是一致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申诉无理,予以驳回。二十年的漫漫长夜,数百万字的书写过程,数千里的鸣冤之路,还有那鲜血凝就的“再死一回”四个大字。政法委书记伫立案头,毅然提笔批示:调集公检法办案专家组成专案组,再查一回!
七名资深法官、检察官和警官组成的复查专案组,正式带着法律的使命走入周氏兄弟杀人案那倒叙的历史中。
时光流逝近四分之一世纪,物是人非,证人绝大多数已经病逝,活着的也都年纪很大了,记不大清当时的情况。而案犯之一的周樟安已经自杀身亡,而案情也已经在当地广为人知,其他的物证和旁证也都因为时期的混乱而大部分丢失,要想准确无误地复查,甚至改写这段历史,谈何容易!
专案组的负责人宋慈和刘竹英等六位组员经过认真分析,其他将复查材料梳理成三方面:
一是被告方的申诉部分,包括久审不供、不在现场、有人诬告三部分申辩,但又提不出否定犯罪的直接证据。在时期,办案条件粗糙,很多办案人员经常殴打嫌疑人,因此刑讯逼供取得的口供检察院和法院不认为是无效的,而周樟平和周樟安的不在场证据都不充分,而有人诬告一说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
二是群众反映,包括案发后二十年来,西汇口的乡党委探案色变,都觉得周氏兄弟冤屈,但提不出证实无罪的证据;很多人从周氏兄弟的平时为人和口碑出发,认为二人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推断不能作为证据,即使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三是原地区公安处派往西汇口督办此案的刑警王遂昌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二十多年来,他对周案始终抱有深深的疑惑:首先,就是他来到西汇口进行侦查时,发现和邸洪德交流时,他对女儿之死并不怎么悲伤;其次,就是据当时周围的村民回忆时,邸洪德还没有到女儿被害的现场就大哭女儿被杀害剖腹,虽然事后他解释是说报信的人说的,但询问报信的说他并没有说的这么详细,因为他自己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跑回去报信了,没有看的太仔细,而二十多年过去了,报信的人也去世了,即使怀疑,没有证据也仍然不能洗清周氏兄弟的干系。
专案组又重新详阅了二十年前的案卷,因当时历史特征和混乱条件,致使办案草率,证据粗糙,鉴定模糊,处理急躁,给全案从证据链条上又留下了连环相套的疑点。杂乱无章、证据紊乱的案卷使七位刑案专家束手无策。专案组长宋慈决定全组进驻西汇口,一色便装,轻车简从,进入农家,真正从时空心态上走回二十年前。
宋慈一行人来到西汇口后,居然意外的在村委会红漆斑驳的打土豪年代的大立柜里,翻到了保存得相当完好的1970年7月9日的出工表。
出工表上注明了周樟平当天的活计,是上山砍柴,周樟安是进城买农药。恰好这两宗活计都独往独来。可能在山上遇见周樟平的护林老人早已经过世了,而能在进城路上碰见周樟安的人是一个也没有,即使有出工表也仍是无法证实周氏兄弟不在现场。
专案组在村长的带领下,查看了当年的现场,令人惊异的是,二十年前照片上的现场,与今天的山涧别无二致,林木依旧,土坑依旧,它们仍旧沉默着道不出破疑解惑的契机。
专案组当然没放过访问被害人家属,邸玉珠的父亲邸洪德已是花甲老人,但谈起二十年前女儿遭害还是双目喷火,他狠狠地将周氏兄弟骂了一顿,仿佛要咬下他们的一口肉才解恨,而他的老伴应红梅自女儿死后万念俱灰,皈依佛门,诵经吃素,坚拒与“政府”照面。他们没能提供比案卷更多的情况。
专案组在西汇口苦苦寻觅着二十年前血案的蛛丝马迹。终于收集到一些有价值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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