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碃子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冯三爷却偏偏日上三竿了都还没有过来。
毕竟昨晚在矿上刚刚死过人,绺子里头几个主事的也担心冯三爷那边会有危险,似下里商量了一番,还是让张老五过去看看,万一出了点啥事,兄弟几个也方便照应一下。
落铲子下矿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毕竟没有哪个山头的矿石宝贝,是可以一天就开采利索的。挖了坑道之后还要搭梁子,上架子,这是为了防止发生矿难,所必须安排的基本安全措施。
采石挖金的头几铲子,倒还没有太多讲究,无非是看看坑里头能不能见着伴金石。
伴金石这东西,咱们在先前曾经说过。
一般情况下,采金工人开凿矿井达到十丈左右的深度,就会在矿洞的岩壁上发现这种石头。伴金石往往表面呈黄褐色,另外一头像是被火烧过的一样,漆黑无比。但凡在矿洞里发现了伴金石,就一定预示着矿井里会出现金子。
而大多数在民间私采金银的小老百姓,可干不了掘地十丈这么浩大的工程,他们落铲子淘金的方向,大部分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怎么说呢?
就拿上次赵友忠发现了伴金石来说,平地上出现伴金石的概率不是没有。多半情况下,不是前头的金匠挖出来不要的,就是赶上大雨山洪,被冲下山梁的。兹要是在山上趟岭子的时候发现了这种石头,甭管石头是打草棵子里捡的,还是在河水里头捞的。方圆五里之内,肯定就有大矿挖金,如果没发现打好的矿眼,那您更是捡了个大便宜。
正所谓“山上有葱,其下有银;山上有薤、其下有金;山上有姜,下有铜锡”,这里头的“薤”,指的就是山里头长的一种野葱,东北还有的人家愿意把它叫成是“野蒜”或者“小根蒜”,叶子长得像是小葱,却有个大蒜模样的根,开紫色的小碎花,也有开红花的。
乡下的老百姓大都愿意把它们连根摘回家里腌咸菜,或者干脆生着蘸酱吃了,那味道鲜香辛辣,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有朋友说了,刚才不还聊着挖金子吗?怎么又说上山野菜了。
这里头和您说这野葱,可不是让您漫山遍野的挖野菜吃去。发现伴金石的五里之内,兹要是有野蒜的地方,大概率下面埋的就是金子。
所以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虽然不会望岚嗅风这样的本事,在山上趟岭寻宝也并不是俩眼一抹黑地瞎弄一通。这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话说回来。
狼口岗子上的这座碃口,众人才刚刚落铲三丈,就见着一片连着一片的伴金石。
马士图曾经干过金匠,下铲子打碃道也被安排在了头阵,见到这么一大片的伴金石,连他都傻眼了。
因为在一个金矿里头,最多也就能见着两三块牛脑袋大小的伴金石。
可如今这碃道却并非如此。
平地落铲三丈之后,以赵友忠圈出来的那条线为基准,线的里面,是松软的黑土;线外的面,则是质地坚硬的顽石。马士图曾经出于好奇,用搞头刨出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一面黄褐色,一面漆黑无比,确信是伴金石无疑。这块碃子,就好像是天造地设安排好了,等着他们下来采金挖矿的一样。
他捧着那块伴金石,连腿肚子都在跟着手腕子哆嗦,看向赵友忠和梁布泉的眼神,就活像是在看着神仙下凡一样。
这马士图的表现为啥这么激烈呢?
给您列为打个比方。
现代的有些年轻人,都愿意吃榴莲。说这个吃榴莲就像开盲盒一样,因为你不知道榴莲的壳子里头究竟装着几瓣肉。命好的能开出五瓣来,遇到那倒霉催的,一共掰开了三瓣果肉,里头一瓣是空壳,一瓣是烂的,剩下那最后一瓣果肉,还偏偏长了个大核。
如果把赵友忠比作相榴莲的行家,把它看上的榴莲掰开来,去了果壳,里头就有二三十瓣的果肉跟那候着,而且各个是肉大饱满,核小香甜。
您想想,谁听说过一个榴莲里头,长着二三十瓣果肉啊!
和那一个道理,这马士图打小就和金匠们生活在一起,长成这样的矿脉,甭说是他了,恐怕就是他爹活过来在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着。
随后就是挖土取石,反反复复地机械性作业,中间挖到六七丈深的时候,被梁布泉喊停了一次,他上去和赵友忠私下嘀咕了一阵时间,意思说照着这样的开凿速度,第二天没准就能见着金子。需要赶紧联系冯三爷,把后续冲金槽和熔金矿的工作提前安排好,以免耽误了正常采金的效率。
张老五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回到了碃子上,他说冯三爷在今天早上害了一场大病,现在正卧床不起,下不来炕。早上碃子里死人的事,已经和冯三爷说了,冯三爷把缉拿真凶和挖金子的事情,暂时交给张老五和赵友忠两个人分别负责。
几个人在下头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重新忙活起了采矿挖金的活计。
昨天刚开完小会,今天就病得卧床不起了?
梁布泉在心里头嘀咕着,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姓冯的真他娘的是个老狐狸,鱼钩子下了一个又一个……我猜啊,他这病非得是见着金子了才能好。”
“梁兄弟,你一个人在哪嘀咕啥呢?”
马士图就站在梁布泉的旁边,虽然没把他的话给听全了,但咋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说大当家的是在装病?”
“啥?”
虽然和眼前的这个黑汉子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说实在的,梁布泉并不讨厌他。
这人面相醇厚,应该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主。
可是行走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梁布泉和他萍水相逢,也没必要跟他聊太多掏心掏肺的话,所以赶紧干咳了一声,含糊道,“我啥也没说啊,你听错了吧……大当家的赶在这时候还得病了,这家伙……群龙无首了吗这不是!”
马士图也没有揪着这一个问题没完没了,憨厚地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我相信,那六个人的死和你没关系!”
梁布泉扯了扯嘴角,继续低头挖自己脚边的土,不准备再和这黑汉子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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