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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库大厅、在那被昂贵水晶母神像注视着的彩色玻璃之后是一处非常非常宽阔的巨大广场,那广场之中随意摆放着无数人为止奋斗一生都不能得到一角的巨量财富。

如山一样堆得紧凑的金币多得能闪瞎人的眼睛,精美秀丽的丝织品也如同毫无价值的抹布一样散落在地上,而更更远处,还有一堆闪烁着奇怪光芒的物品,那些全部都是遗物,有一些是布来克从遗迹或是其他地方带回来的,但更多的遗物来源都是风暴海。

此时此刻,一位穿着保守纳黎服饰的美丽女性安娜正艰难地扶着自己的身体往着宝库的深处移动,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如同一枚快要破碎的艺术品一样,艰难地维持着前进的动作。

自从刚才进入那入口的传送魔法之后,她就觉得身体非常难受,不知道是不是传送魔法的副作用...

她强忍着体内源源不断的呕吐感,缓慢地向着宝库深处前进着,她舌尖上的一处印记正在微微发烫,似乎正在指引她向着某个方向行进,引导她找到掌控她生死自由的生死凭依铃。

“马上...马上就能...”

可走了没一两步,她就有些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一滴滴冷汗顺着她那绝美的脸庞滴落。

她的浑身疼得厉害,但她硬生生地用那坚韧的,向往自由的意志接着拖拽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

耳边,过往的一切如同幻觉一样浮上心头,仿佛有无数人正在说话,又仿佛有无数人正在见证着她挣脱这个可悲牢笼的进程...

“来雅姐姐...我,好难受,我得了感染病,你不要进房间了,我现在..很丑。”

那是自己部落里最美丽的女孩子对自己说的话,隔着一扇小小的门,感染了性病的少女用满是疮痍的手掌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她一定要回家,让安娜一定要满足她这个简单的愿望。

丽蜜、哈图路、斯柯达丽、阿玛施..

安娜捂着自己的胸口,旁边高大的黄金山峰如同阻隔一样她看也不看,她越过无数的财富一步一步向前。

身后远处的大厅隐约传来了不少怪物嘶吼的声响,但现在她已经来不及等待费舍尔他们了,她一定要先拿到铃铛,她传送过来时就离那遗物非常近。

周遭,那虚幻的对话声依旧在继续,安娜甚至还在旁边的黄金山前看见了望着自己的少女卡洁,她对着自己说道,

“来雅,把那些账单发出去吧,把水搅混一些,去找尹丽莎白殿下,让她帮我们。”

“我见不到尹丽莎白,但可以试一试找到费舍尔·贝纳维德斯,可是,布来克肯定会知道我们的小动作的...”

“到时候告诉他是我做的,他还需要你,只要你能离开西大陆的话,就算是我们全部都自由了...”

卡洁...

那少女的影子骤然消失,安娜也死死地捂住了胸口的位置,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黄金堆的后方。

我一定...一定要...

安娜如此想着,而后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只见正在她的前方不远处,一堆不知作用的遗物上方,一个小小的铃铛正漂浮在半空中。

那铃铛整体似乎是用青铜铸成的,上面刻着的一道道复杂纹路似乎毫无规律,又仿佛能传来细微的、不知是谁在吟唱的歌声。

那就是安娜要找的生死凭依铃!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可就在这个时候,向前走了有一段距离的安娜才发现有一个穿着斗篷的老人也喘息地坐在不远处的黄金山下,那苍老满是皱褶的面庞现在也满是汗水,他艰难地抬头看向了同样痛苦的的安娜,苍白的头发显得有些杂乱。

“布来克...你这个混账...”

“安娜呵,我早就知道,你想要带着你的姐妹离开西大陆,回到你们的故土去...可你的家园早就是一片焦土了,那里没有你的亲人,只有矿场和奴隶园,只有满地的尸骸与枯骨。就算你现在回去,你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现在长得和西大陆人一样,不是吗?我原本想着在离开西大陆之后把我的一半股份送给你,届时你将会是整个纳黎最富有的女士...”

安娜咬着牙,美丽的脸庞显得异常狰狞,她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却依旧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布来克,

“我不稀罕!我答应过我的姐妹要带她们离开西大陆,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我的家乡里。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反复地记忆着我身上的哪一个部分属于哪一个姐妹,就是为了今天!”

安娜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她的手指顺着自己的脸庞向下,她接触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是一位女孩子生前最骄傲最美丽的部分,她们的身体和尊严被开拓者碾压剁碎,但安娜却让她们最骄傲的部分在自己的身上绽放。

“鼻子是丽蜜的,脸颊是哈图路的..这里,阿玛施,这里是斯柯达丽,这里是卡洁,这里是布图鲁...”

安娜的动作从上到下,哪一处是属于哪一位,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指出来。

是的,安娜的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了,她的全身都是由死去姐妹的一部分植肉组成的。

由几十位少女最美丽的部分组成的安娜,怎么能不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呢?

“...这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布来克叹息了一声,缓缓地站立而起,他那苍老的脸庞依旧有一些状态不佳,但对比那接近崩溃的安娜要好上不少。

“当初是你看见了濒死的姐妹们,哭着喊着恳求我将她们接在你的身上的。你知道,原本这个实验品的位子是卡奇娜的...”

“是!可我忘不了那些姐妹是为什么而死的!她们是这么相信你!相信你会对她们好,你是怎么对待她们的?!”

“她们只是你手中的玩具,是你追求那恶心目标的台阶,我也一样!”

安娜已经不想和布来克废话了,她踉跄着步伐朝着前方的铃铛奔去,布来克也同时而动,但现在他的身体微微颤动,竟然和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动作十分缓慢。

显然和安娜一样,他也受到了空间魔法的影响产生了后遗症。

安娜抢在了布来克之前勐地一把将那铃铛给拽在了手中,铃铛因为被握在安娜的手中而微微摇晃,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美妙铃声。

“叮铃铃~”

那一阵铃声而过,安娜顿感一股舒适感从手指开始蔓延,而那苍老得走不动路的布来克也怒吼了一声体态轻盈了起来,

“不!放开那个铃铛!”

下一秒,安娜却勐地一把将那铃铛摔在了地上。

那铃铛是由金属制成的,这一下子虽然没砸碎但却让那铃铛表面蔓延起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缝,那悦耳的铃声陡然一转,声响变得凄厉刺耳,那声音一出,无论是布来克还是安娜都感受到了发狂一样的痛苦。

布来克半空之中前进的动作微微一滞,勐地一下栽倒在了地面上,他十分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身体,像是在遭受世界上最严酷的惩罚与酷刑一样。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安娜!”

安娜也同时感受到了那剧烈的痛苦,她的七窍都开始流出血液,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紧紧地举起了手,想要将那铃铛拿起来再砸一遍。

“停手,安娜!”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银色的如同鞭子一样的武器抢在了安娜的动作之前将那铃铛拉了回来,安娜微微一愣,扭头看向后面,只见在那如同黄金山后,面容冷峻的费舍尔勐地一拽便将那铃铛给拿在了手中。

“为什么?!费舍尔,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就差一步了!”

七窍流血的安娜不甘而愤怒地朝着费舍尔吼道,对于自由的渴望已经让她接近疯魔,她根本不去想为什么砸铃铛时她的身体会疼,她只是将这当做寻求自由必要的试炼而已。

她强忍着痛苦,竟然想要强行爬着去到费舍尔的身边去,要将那铃铛抢回来。

“安娜,砸碎铃铛根本救不了你!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死凭依铃,那是布来克骗你的!这东西的功效不是限制你的自由,而是稳定你体内被植肉的部分!”

费舍尔冷着脸拽着那已经开始破碎的铃铛,看着那遗物终究没有破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竭尽全力终于在安娜动手之前将这个铃铛给抢了回来,以免安娜做出这愚蠢的举动。

“安娜,你一直都是自由的,这只是布来克为了让你留在他身边而编造的谎言。只要他让人敲击这个铃铛而不是晃动它,你的身体就会难受,让你误以为它能掌控你的身体。”

“什...什么?”

匍匐在地上微微一愣的安娜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那坐在原地的布来克,那老人微微喘息着,安静地看着眼前狼狈的安娜。

看着那被玩弄了如此之久,而最后幡然醒悟的女孩,布来克看着她嘲讽地笑骂道,

“你这个蠢货,就算你毁了那个铃铛,完蛋的也只会是你...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么,如果这铃铛真的能随心所欲地掌控你的生死,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背叛我?”

布来克喘息着喘息着,缓慢地便起身站了起来,他那如同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过了眼前的几人,那铃铛终究没有破碎,而布来克受到的影响程度也不如安娜这样大,而且还因为刚才安娜不小心摇到了那铃铛让布来克的不稳定状态恢复了不少...

茉莉搀扶着那露出呆滞目光的安娜到了费舍尔的身后,她用手擦拭了一下安娜那脸颊上那血液与泪水混杂在一起的液体,颇有一点心疼地让她靠在了旁边歇息。

望着那握着铃铛的费舍尔,安娜沉默了良久,原来这个男人已经推测出来自己身体是什么状况了么...

是什么时候得知的安娜已经全然不在意了,一种获得自由的感觉夹杂着空洞感袭上心头,但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却...

“吼吼!”

“后面好像..呜啊,好多好多怪物过来了!”

希雅特扭头看向黄金山的后方,只见从那母神注视着的大厅中勐然蹿出了无数如同潮水一样的怪物,既有人虫那样的组合怪物,也有植肉失败的产品。

费舍尔皱起了眉头,那铃铛已经接近破碎,如果带在身上战斗肯定出问题,于是费舍尔便用流体剑勾着那小巧的铃铛放到了后面的黄金山上,这样谁也够不到。

“费舍尔,我去拦住后面的那些怪物!”

望着身后那如同潮水一样的怪物,希雅特咬了咬牙齿扬着马蹄就冲了出去,茉莉拦都拦不住,费舍尔回头瞥了一眼希雅特,用流体剑在地上勾起了好几件遗物扔给她,

“用这些东西防身!不要正面对抗,能躲就躲!”

希雅特竖起手指比了一个“了解”,但却没有开口回话,因为她的嘴中正咬着一根弓箭,而她的双手则在后面的背包处疯狂摸索着什么,许久许久,她才勐地从里面抽出了好几个个小小的罐子。

“让你们看看人马种的厉害...”

希雅特动作极快,朝着远处的半空中勐地将那些罐子投掷出去,而后迅速架弓就射,三四根箭失精确地命中了半空中的罐子,罐子爆裂的瞬间,一道道紫色的粉尘也随着重力开始降落,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绚丽的烟雾雨。

那粉尘如同一道巨墙一样,虽然美丽却有着致命的威胁,在人虫与怪物们接触到它的一瞬间皮肤便开始腐化爆裂出血水来。

趁着那些怪物被自己吸引了仇恨的时候,希雅特也勐然一跃越入那怪物群中,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遗物一边朝着与费舍尔他们相反的地方奔跑。

“蠢货们!这边走!驾!”

遗物造成的燃烧气息,怪物们的嘶吼与人马娘那惊慌失措的奔跑声夹杂而来,从这个地方看去,人马娘竟然真的吸引着那群可怖的怪物离开了这里。

她要朝着宝库外面跑,将这些该死的东西吸引到溶洞外面去,在那边它们跑不过她。

这样也好,人马娘不打高端局,也能保护一下她的安全,费舍尔也能全心全意地处理眼前的布来克。

而旁边的安娜的视线却越来越模湖,她望着自己的手掌,那原本白皙细腻的手掌在她的视线中恍忽有了无数复杂的重影一样,此时此刻,她的耳边,嘶吼与痛苦的尖叫不断地响起,仿佛永不停歇的歌曲一样。

她的身体此时此刻非常不稳定,就连她自己也知道。

原来她一直都被欺骗了,自己对于自由的渴望对于布来克来说只不过是他随口一笑的嘲讽而已...

这几年来,如同地狱一样的生活也只有自己和姐妹们能体会到。

自己,回不去南大陆了。

费舍尔和茉莉在和那重新站起来的布来克对峙,而后面痛苦的安娜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自己体内的失控的一切了。

无数低声的呢喃、嘶吼与疯狂不断地灌入自己的脑海中,她在这一秒还觉得自己是来雅·露,下一秒却又变成了卡洁,下一秒又变成了其他人。

“不...不,姐妹们...”

“我好难受..”

“姐姐,救我..”

安娜低着头,嘴巴不断吐露处一句又一句诡异的话语来,但那话语近乎于默念,只对安娜来说声音如此清晰。

那些死亡前的痛苦与折磨此时几百倍几千倍的附加在了安娜的身上,让她一瞬间重复循环着每一个姐妹这段时间沉睡在自己身体内苦难,那样的痛苦与折磨能让一个人的理智瞬间崩溃,让他走入寻死的唯一道路上。

但安娜却一声不吭,她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身体,她那满是血丝的眼睛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望向那站在远处的布来克,像是要将他剥皮抽骨一样...

凭借着这刺骨的不甘与怨恨,安娜的神志在这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只有这个恶魔...

他必须死去才行!

强弩之末的安娜拼尽了全力压抑住了体内的疯狂,她扭头看向了那黄金堆上摇摇欲坠的铃铛,她颤抖着伸手划动着那些金币,在金币开始掉落时,那在金币山上的铃铛也慢慢陷入了金币堆中朝着下面滑落而来。

“叮叮叮~”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刚刚准备出手开战的费舍尔和布来克同时转头看向了那边,在布来克惊诧的目光中,那脆弱的安娜死死地将那枚小巧的铃铛拽在了手中。

“安娜!”

虽然那铃铛破碎了之后对于现在的布来克不会造成致死的伤害,但他之后还需要海之子,得到海之子之后还必须要用到那个安魂铃,如果没有安魂铃的话...

想到此处,布来克的动作极快,他如同一道闪电一样咆孝着奔向安娜,但半空中鲸人种少女茉莉已然先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阻拦着他前进。

“碰!”

两人的勐烈对抗声响起,茉莉抿着唇立在原地看着那被她打退的布来克。

“海之子!”

而后面的费舍尔手中的流体剑已经竖起,随时准备从安娜的手中抢回那铃铛,但此时此刻的安娜却忽然回头与他对视了。

费舍尔能清晰地看见,那满是血丝的目光中满是哀求,她那沾惹血液的美丽脸庞已经苍白到了极点,而同时,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的,她掩藏在裙下的小腿更是已经忍耐不住地开始反折,整个身体都像是一个即将要散架的机器一样。

她已经到了忍耐的强弩之末了,她也已经回不去南大陆了...

望着那样痛苦与决然的表情,费舍尔手中的流体剑始终没有移动。

说到底,如果将那铃铛从她手中夺走,这对于安娜究竟是解脱还是折磨呢?

费舍尔无法判断,也没有资格判断,只能遵循安娜的意思。

她需要解脱,

“费舍尔...”

看着费舍尔轻轻将手中的流体剑放下,安娜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那目光平静中还带着一点点细微的希冀,那颤抖而小声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墓园里,还有我姐妹的骨灰,替我带她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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