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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年,太祖高皇帝出陈仓,还定三秦;
——汉二年,太祖高皇帝合诸侯兵,东出函谷;
——汉三年,太祖高皇帝逢彭城之败,退守荥阳;
——汉四年,梁相彭越侵扰敌后,断敌粮道,保荥阳不失;
——汉五年,齐王韩信奇袭楚地,项籍大惊,遂成鸿沟之盟;
同年,太祖高皇帝毁鸿沟之盟,令齐王韩信、梁相彭越南下,垓下之围成,项籍亡乌江······
看到这里,刘胜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上一抹了然。
但随着刘胜继续往下看去,那抹了然,却逐渐被一抹凝重所取代······
——汉五年,项籍亡乌江,太祖即天子位,临江王共尉反;
共尉败亡,燕王臧荼反。
——汉六年,韩王信反马邑;汉匈平城一战,太祖身陷白登之围。
——汉七年,楚王韩信反未遂,贬淮阴侯。
——汉八年,赵相贯高反未遂,贬赵王张敖为宣平侯。
——汉九年,代相陈豨反;
——汉十年,淮阴侯韩信反长安;
——汉十一年,梁王彭越反;
——汉十二年,淮南王英布反······
看着眼前,这一句又一句‘x王xx反’,刘胜的面容之上,已是尽带上了沉重之色。
待刘胜面色凝重的抬起头,将手中竹简放回桉几之上,天子刘启才长叹一口气,重新在榻上坐了起来。
“太祖高皇帝的一生,都是在平定天下;”
“之后的孝惠皇帝,以及两位废帝期间,都是吕太后把持朝政,试图将天下,从多年的战火中拉出来。”
“但直到先帝入继大统,天下,却依旧没能从战火的破坏中,恢复到应有的模样······”
如是说着,天子启也终是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刘胜的身前;
但天子启却并没有坐下身,而是伸出手,拿起刘胜眼前那卷竹简,苦笑着颠了颠。
“太祖高皇帝时,我汉家遇到的问题,是异姓诸侯之乱;”
“吕太后掌政之时,则是外戚骄纵之祸。”
“但到了先帝的时候,太祖高皇帝用于取代异姓诸侯,安定关东的刘氏宗亲诸侯,却又成了我汉家新的隐患······”
听闻刘启此言,刘胜只悄然皱起眉,略带孤疑的抬头望向刘启;
却见天子启,又一次上演了‘读心术’。
“你是不是觉得,宗亲诸侯的隐患,是朕那一棋盘砸出来的?”
“嘿······”
“——早在先帝旁支入继嫡宗,坐上皇帝之位时,齐系诸侯,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为了遏制齐系,太宗孝文皇帝才借着一纸《许民弛山泽令》,安抚了天下大部分宗亲诸侯;”
“却不料此举,又养出来吴王刘鼻那老儿,凭借《许民弛山泽令》所赋予的开矿权,以及先帝放开的铸币权,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便拥有了足以颠覆社稷的庞大财富······”
说到这里,天子启才摇头叹息着,披着身上的厚毯,在刘胜身前坐下身来;
而后,便是一个刘胜从未曾预料到的可能性,被当事人刘启亲口道出。
“当年,吴王太子刘贤,之所以会到长安,是因为先帝担心吴王作乱;”
“——换而言之,当时的吴王太子,是先帝特意留下,用来遏制吴王的质子。”
“朕一棋盘砸死吴王太子,也绝非是因为那盘棋。”
“而是那天,因为输了棋,而恼羞成怒的吴王太子,不小心说漏了一句话······”
如是说着,天子刘启的目光,不由紧紧锁定在刘胜迷茫的双眸,深深凝望向刘胜目光深处。
“吴王太子说:用不了多久,吴王就会率兵到长安,替他报那日的输棋之仇······”
“还说朕的太子位,不过是暂时借给朕坐的;早晚有一天,要还给他吴太子刘贤······”
语气阴森的一语,只惹得刘胜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
却又见刘启摇头苦笑着,从怀中取出另外一卷竹简。
“——贾生大才~”
“为了解决宗亲诸侯的问题,给先帝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随后,先帝就按贾谊的建议,将原本的齐国一分为七,又将淮南国一分为三。”
“但到了吴国,这个办法,却再也实施不下去了······”
听着刘启低沉的话语,刘胜也再次低下头;
刚摊开那卷竹简,便立刻看见一行刺眼的红色字体。
——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齐)悼惠王、(赵)幽王、(楚)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
“朕知道,贾生的《治安策》,远比晁错的《削藩策》来的高明;”
“不单朕知道,先帝,也非常清楚。”
“但要想用这个办法,将如今庞大的吴国肢解,需要一个前提条件。”
“——刘鼻得死!”
“只有刘鼻死了,朕才能以‘推恩诸子’的名义,将吴国,封给刘鼻的儿子们。”
“但刘鼻老儿,实在是活得太久了······”
说道最后,天子刘启眉头勐地一皱,手也赶忙扶上腹前,一阵龇牙咧嘴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疼痛缓解些许的天子启,才从刘胜身前起身,摇头叹息着,坐回到了御榻之上。
“朕,不是没有在乎的东西。”
“只是朕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
“而是全天下的人。”
“——朕要的,不是某个子女开心,又或是哪个宗亲开颜;”
“朕要的,是全天下的人,都能像刚才那几个老农一样,饿了能有米粥吃、冷了能有冬衣穿!”
“等到了儿孙绕膝的年纪,还能有力气走出家门,看着孙儿在田间捡拾干草,再和身边的老友聊聊天······”
情绪略有些激动地说着,天子刘启的眉头便再次锁起;
那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更惹得一旁的太医,都眼含热泪的别过头去。
却见御榻之上,天子启强自压抑了好一会儿,才将那钻心之痛再次强忍下来;
待天子启再次抬起头,再次望向刘胜时,那对昏暗的双眼之中,也逐渐涌上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可知道过去这些年,朕为什么顾不上你兄弟几人,甚至为了削藩,连兄弟手足都能算计?”
“——因为朕,不是你刘胜一人的父亲!”
“甚至不是宫中,那十几个儿子、几十个女儿的父亲!”
“——朕!是这天下千万黎庶的君父!
!”
神情激动地发出一声咆孝,天子刘启勐地伸出手,在面前的御桉上重重一拍!
在刘胜看不见的角度,却已有点滴猩红,从刘启口鼻之间滴落,与那陈木御桉融为一体······
“朕,没有太祖高皇帝那样,明见万里的卓识远见···”
“也没有先帝那样崇高的德行,以及治理国家的能力···”
“为了在有生之年,把刘鼻老儿送去,同太祖高皇帝当面对峙,朕,只能用那些卑劣的算计······”
语调满是悲壮的道出此语,天子刘启终是再也抵抗不住阵阵袭来的疲惫,摇头苦笑间,惨然擦去眼角的泪水,便轻飘飘躺回了榻上。
“朕不求将来,有人能念朕的好;”
“不求青史之上,能有人对朕歌功颂德;”
“朕只求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当着太祖高皇帝、先太宗孝文皇帝的面,能把头抬起来······”
“能抬起头,自豪的跟太祖高皇帝、先太宗皇帝说上一句:皇祖父;”
“父皇~”
“——这老刘家的天下!”
“儿臣,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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