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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刘芳惊奇:小民小户,一年中能见到肉食之日屈指可数,也就如岁终、岁首、三节、四至之时沾点荤腥。
家境稍好些的,至多也就一旬吃上三两顿。非富贵之家,谁敢言日日都能食肉?
西海便是牲畜富足,李承志便是爱兵如子,也绝不敢如此奢侈。今日不过是凑巧,恰值逢三食荤,就被刘芳撞到了。
清水县的民夫之所以淡然,不过是习惯了一日两食,猝然间改成一日三食,肠胃还没有完全适应,早间吃过的那一顿还没怎么消化,食欲不振之故。
李亮这么一解释,刘芳就比较好理解了,不过依旧好奇的问道:“若老夫所料不差,西海并无多余的存粮。如今已非战时,为何不见将军限粮?”
李亮倒是想限,但李承志不许。
既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儿草……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道理,何况是人?
现如今的西海已经抢够了足够多的地,攻占了足够多的城池。百姓虽抢的不多,举陇西三州三镇也就二三十万,但与西海整个体量相比,已足足翻了一翻。
所以现阶段的主要战略目标,就是将抢到手的好处装到袋子里,吞进嘴里的想办法尽快消化完。
而无论是地还是城,都要人来种,都要人来守。所以西海的重心,已然由开疆扩土转变为稳定民心,发展民生,人就自然成了重中之重。
所以不该省的地方,坚决不能省。该拢落人心的时候,绝对要做到最好。
李亮自然唯李承志之命是从,绝不打半点折扣:就如攻城之时,他能劝降劝降,不到万不得己,李亮绝不会强攻。
入城之后,莫说抢掳,就连官绅、富户为买平安送来的敬奉,李亮也是能推就推。
不看朝廷都已艰难到了何种程度,为崔延伯陈兵之处的陇西,百姓又有富足到哪里去?
最惨的便如清水县,因离陇山最近,撤的最迟,兵卒又为崔延伯麾下中军,是以军心尚定,算是惊而不乱,有条不紊。
官兵撤出清水县时,几乎将百姓的粮抢了个精光,更是将再有两月就熟的粟、黍等一把火烧成了灰。
好在不是处处都如清水一般,官兵可以从容不迫,可以坚壁清野。而大多的郡县,都是溃,而非退。
莫说将军粮带走,将青苗烧毁,十军中有九军都是丢盔弃甲,仓惶而逃。不但丢下了许多粮草、战马,便是百姓也并无受兵祸之灾。
这倒是便宜了李亮:官兵之粮草自然是尽数笑纳,若有门阀、世家等郡望县望之县,未被盘剥过甚,尚有富余者,李亮还会买一些。
都说兵过如匪,能遇到这样讲道理的,无论士族与百姓便是不感激涕淋,至少也不敢阳奉阳违。
更何况人家给的还是真金白银。
或是金帛等财货,或是铁器农具,或是牛羊等牲畜,甚至还有战马、刀枪等器。
只要你来换,价钱好商量,反正绝对不会高过市价,童叟无欺。包括于城下帮工的民壮,于城外耕田的农夫,不论男女,不论老弱,全是雇来的,而非强征。
古有商鞅辕门立木,今有李亮千金卖马骨,效果自然如立杆见影。
还不至一月,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凡陇西之内,十县中已有八县流传“西海乃王师”的传言。
至少百姓是从骨子里感恩戴德:从来没听说过,修城墙不但管饭,还有工钱可拿的?
至于刘芳所说的西海缺粮,确实缺,但是不至于到火烧眉毛的程度。
一是敦煌富饶,镇军镇民虽足有二十余万户,但自给自足绰绰有余。更有甚者,官仓、镇民家中余粮尚有不少。
所以李承志给李松送去了数百万牛羊,以求与敦煌镇民换粮,运来后再反哺河西、陇西。
而只是自吐谷浑、柔然抢来的牲畜,就要以数百万计。若是到了万不得已,尽数宰杀了也能撑个三两个月。
这只是其次,关键是朝廷为借兵,许给吐谷浑和柔然的那些粮草,已尽数被李承志所劫。
只是从这两部胡族手中抢来的,就近有万余车,近二十万多石之巨,合三千万斤有余。
再加西海的存粮、民户手中的余粮,便是坐吃山空,维持两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缺粮也只是相对而言,若朝廷真能罢兵休战,只需给西海两年的时间,只凭陇西所产之粮,就能供养西海近六七十万户,并十万大军所需,
是以此一时彼一时,朝廷只以为西海已绝了与南梁换粮的商道,已火烧眉毛。其实李承志至少两年内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此是军情,自然为机密中的机密,李亮怎会说予刘芳知道:“某倒是想限粮,但郎君不许,徒之奈何?”
“他为何不许?”
李亮打着哈哈:“某只是一介家臣,怎敢质询主上?只需遵令便是……左右不过千余里,待寺卿到了镇夷见过郎君,问过便知……”
一听就知道李亮没说实话,但两国如今是敌非友,李亮唯如此才是人之常情。
便是他见了李承志,也更莫想问到一句实话。
刘芳轻叹一声:“倒是老夫莽撞了!”
李亮连称不敢,又陪着刘芳的城中转了转。
待问过民壮,得知民夫来此修城并非强征,而是雇佣而来之时,刘芳便恍然大悟:李承志所费不赀,不惜钱粮,竟是只为收买民心?
想通此节,便是刘芳向来城府如山,依旧忍不住的露出了踌躇之色。
出京前,太后万般交待,就只一道陇山,委实太过单薄。且李承志已然占了秦州与薄骨律,随时随地都可绕过陇山,或由北兵进高平,或由南急攻陈仓,均可进犯关中。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收复陇西之地,令李承志退至大河以西。太后更是明言:李承志无论是要粮、要人,更或是将宕昌(今甘肃武都,元魏属国)划分予他也无不可。
但如今看来,李承志已然是铁了心的要强占陇西,不然不可能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安定民心。
朝廷也根本不可能再拿得出令李承志心动的东西,若是为此僵持不下,更或是分崩离析,必然刀兵再起。
如此一来,征南大军不调也得调了……
刘芳顿时惆怅无比,哪还有观看的心思?借口年迈体哀,要暂歇片刻,李亮便将他请到了县衙。
饭食已然备好,只草草吃了几口,刘芳便要上路。
李亮也不强求,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出县城。
车队再次启程,浩浩荡荡往西而去。
依旧顺着渭水西行,此时已至申时(下午三点),正是最为酷热之时。刘芳不耐车中闷湿,索性坐到了车辕。
此行兵务由元渊掌负,是以他并未坐车,而是骑马。见刘芳满脸愁色,他便打马靠了过来。
“寺卿因何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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