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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子偷偷打量着陈莹,那陈莹似乎也有些意思,眼神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扫来扫去,双眼脉脉含情,似心有所喜。金公子见状,以为她对自己动了心,刚才的怒气一下子便消了一大半,随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心情也有点飘飘然起来。
金公子虽不渴,平时看不上也喝不下这种小店里的粗茶,但现在他却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茶水,叫道:“小二,给本公子再续一碗茶!”那陈莹也甚是勤快,听到叫唤立即提着茶壶走了过来,金公子便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但陈莹来到桌前,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在倒茶的时候,却侧过头去痴痴望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位正在吃面的少年,眼里尽是热切的期盼,这一愣神,便把茶水都倒满了,溢到桌面上。
金公子一见如此,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不由妒火直上,叫道:“满了满了,还倒!”陈莹赶忙退下。
而那少年始终在低头吃面,吃得很慢,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那碗面仿佛是什么美味佳肴似的,能令他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其实那只不过是碗普通的牛肉面罢了。自从老金杆等人进来后,那少年的眼皮始终没抬过一下,双眼只盯着碗里看,仿佛没有什么比吃面更重要的了。
金公子突然叫了声“哎呀!”急忙抬手在脸颊上一抺,接着便对那少年喝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怎么吃的,汤水都溅到本公子的脸上来了!”金公子这一喝骂,饭店里的人便都看了过来。但那少年仍神情自若,一边吃着面,一边答道:“我是人,我有长眼睛,面汤没溅到你!”
那少年的回答虽不亢不卑,但语气竟似针锋相对,金公子听了,便欲开口再骂。这时,一旁的老金杆用手里的短棍在桌角重重敲了两下,他这么做,一方面是制止爱子的鲁莽,另一方面则是亮出自己的名号,那根独特的短棍关乎他名号的由来,同时也是他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将它一亮相,其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但那少年似乎不识货,只略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吃他的那碗面。
老金杆敲这两下时,下足了暗劲,只听桌面“呯呯”两声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极其沉闷雄浑,内力稍差的人听了都不由直皱眉,觉得耳膜鼓荡,胸口微微难受,特别是坐得比较近的人,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如波浪般震动着,但再仔细察看那桌角,上面却连浅浅的凹痕都没留下。
众人见那少年竟依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皆不由暗付道:“这少年竟如此不知趣,目空一切,就算不识得老金杆本人,但他手上那根独一无二的短棍应该早就听说过了才对。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把眼睛放亮点,多长点见识,日后行走江湖怕是要吃大亏的!”
……
那少年终于把那碗面吃了个底朝天,不留最后一口汤,然后放下碗筷,抺一下嘴,掏出三个铜板整齐排在桌上,这才起身。其一系列动作不徐不疾,从容自在,仿佛不会为任何一个动作多耗费半点力气。
那少年离开座位时,回身俯视了金老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老头刚才好生无趣,人家在吃面,你却敲起了桌子!”一边说着,一边背起包袱欲走。
老金杆刚才敲桌子时,仔细观察过那少年的反应,见那少年只是略抬一下眼皮,看了看他手中的短棍,似乎丝毫不觉得难受。于是他想:“看来这少年多少有些斤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他本并无意去招惹那少年,但那少年现在这么一说,其口气仿佛是在教训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他就算脾气再好,也难免被气得七窍冒烟。不过,他深知为无关紧要的事动怒,乃练武之人一条大忌,于是他连忙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下去。
虽说那少年不像是王飞虎请来的人,不过刚开始老金杆等人还是有些疑虑,这时见那少年要走了,便可以确定其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过客而已。因此,老金杆就想:“恰好可以借题发挥教训一下这位无知的少年,也好竖威给王飞虎等人看,好叫他们不要太狂妄。只是以自己的身份教训一个少年,未免胜之不武,且有失风度!”
老金杆正在犹豫中,未等他向手下的人使眼色,金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心头上的怒火,一下子跳到饭店大门口拦住了那少年的去路,喝道:“看样子你也是江湖中人,怎生得如此狂妄,目中无人?本公子倒是要向阁下讨教几招。”
老金杆心想:“就算这位少年武功不差,又怎么能和自己精心调教的孩儿相比?眼下正好可以让孩儿锻炼一下,免得他整日被那些镖师们捧在云端里。”因此他并没有制止爱子向那少年挑战。
那少年似乎早料到会当如此,只平静地道:“彼此彼此,讨教不敢当,相互切磋几招也罢!”说着,便慢慢地把背后包袱中的剑抽了出来,然后行了个请字诀,持剑而立。众人这时才发现他那把灰暗圆钝的古剑,仅剑尖露着一点寒光,不过寒光虽微,却似可穿心入肺,令人见之寒意顿生!
金公子见那少年把将要进行的打斗说成是相互切磋,以为那少年怯了,又不好意思拱手认输,才有此一说,此时他已急不可耐想教训一下那少年,因此直接喝道:“那也好,先让你见识一下本公子的厉害,免得再逞口舌之利。本公子姓金名宗玮,看招!”话音刚落,便以手中的铁扇为武器,一招“仙人指路”向那少年点去。金公子这下只报了自己的名号,也不先行个请字诀,问一下对方的名号或等对方自报家门,就直接开战,或许那少年在他眼里,终归是无名之辈,无须多礼,也不需要知道那少年是谁。
金公子的武功主要由他父亲老金杆亲自传授,老金杆本来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绝学“三十六路天罡刀法”,但金公子身材略瘦,不喜欢佩带大刀,虽然也练三十六路天罡刀法,却对打穴功夫较上心,学得也快,为此还特意请人做了一把精钢为骨的折扇,用来练习打穴功夫,既可以当武器使用,平时又不失斯文和潇洒。
老金杆见爱子兴趣如此,也就不太勉强他,再说少年练武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博,只要能把一门武功练到炉火纯青,多积累些经验,那时再修炼其他武功便可事半功倍。就算是各大名门正派受重点培养的年轻弟子,除了涉及一些常见的基本功外,对于其他武功也大多是浅尝辄止、不求甚解,平时只专心修炼本门最精妙的武功。因此,除了极少数天赋很好的少年,才有可能同时把几门武功都练好,但这样的少年老金杆还没见到过,所以他也不要求自己的爱子也能如此。
金公子打出的这一招“仙人指路”本乃江湖上最常见的招数之一,一般用剑、判官笔、短棍等武器或用手指可用于直线出击的功法中,大多有类似的招数。此招可在打斗中突然出手狙击对方露出的空档,但由于此招的功法过于简单,因此大多只用于试探性的第一招。
虽说金公子此招只是试探性的第一招,但他脚步向前轻移,身形也微微向前趋,扇头不停地抖动着,使对方无法判断其真正指向,似虚似实,暗藏杀机!而且其身姿极为潇洒飘逸,速度极快,真是动若脱兔!
众镖师见如此稀松平常的招数,竟被金公子使得如此精妙,都不由赞叹起来。有的趟子手甚至已大声喝彩,一边用力鼓掌,把双手拍得啪啪响,就怕自己的声音比别人小。
那少年也不用剑抵挡,只见他侧身向后斜跨一大步,堪堪躲过金公子扇头所指之处,便立即出剑也以一招“仙人指路”回敬过去。由于此时俩人距离较近,且金公子身子已飘到了侧前方,所以那少年把这一招本是剑尖直指的动作改成了斜削,虽说身形与动作已有些走样,但这一招后发制人却非常有效。
金公子使这一招“仙人指路”时虽然半虚半实,有攻有守,一招不成便可快速变换身形使出第二招。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同样的招数回击,速度看似也一样快,但因更简单、更直接,实则快了一分。
金公子心中不由一惊:“此刻自己的身形余势未尽,若不能立即止住身形或变换身形,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身子迎向对方的剑。”但此时要他立即止住身形已不可能,变换身形也已来不及,就算勉强变换,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对方的剑,在此情形下,他只好回手用扇挡剑,身形借力拐弯,脚下用力一蹬,飘到了那少年身侧。
虽说同样的招数,那少年使的不如金公子使的好看,但效果却更好,让金公子躲闪得有些狼狈。那少年的剑虽刃口钝圆,但若被其削中,也一样会皮开肉绽,特别是对于金公子这等身份高贵的人来说,若是第一招便输了,伤痛倒是小事,重要的是会颜面尽失。不过,幸好金公子反应机敏,躲过了这一招,而且身形仍连贯潇洒,饭店中没几人能看出他刚才所历之险,倒是认为他的身法绝妙!
但老金杆是看出来了,他不由心头一紧,一方面是替爱子担心,一方面也暗中惊叹那少年出手竟如此怪异。他不仅看出了刚才爱子差点中剑,也看出了那少年的剑法修为深藏不露、深不可测!
且说金公子与那少年第一招刚过,双方齐齐转身,对峙了一下,那少年似无率先出手之意,只是持剑而立。
金公子不敢再大意,也没立即再出招,待轻提一口气,方一招“玉郎三影”又攻了过去。此招乃是他所学的打穴功夫中的绝招之一,平时他也对此招也下足了功夫,此招为一招三式,身形随步法而变,灵活闪动,身形飘逸,可攻敌前中左右三面,又可随时躲开对方的攻击,故名“玉郎三影”,属于攻中带守的招数。
果然,金公子的这一招令那少年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只好用剑慌乱一挡,并迅速移向金公子左侧。
第二招一过,金公子立即恢复了自信,顿时第三招、第四招接二连三地向那少年攻去。直到二十多招过后,金公子的攻势才有些缓下来,但对于是否能打败对方,此时他心里已没了底。
原来,这二十多招中,金公子手中的铁扇有几次都看似点中了那少年,甚至已经触及了他的肌肤。但那少年总是能极机敏、极迅速地躲开,或是身体被击中的部位肌肉收缩、部分移位等,使金公子的扇头恰好在衣服的表面滑过,仿佛是身体上的一种本能反应。这一点只有金公子自己知道,在场的人除了他父亲老金杆,恐怕别人都看不出来。而大兴镖局的众镖师及趟子手都以为金公子已经击中了对方,有的甚至大声喝彩鼓掌起来,只是心中难免纳闷:“为何金公子没能把对方点住,难道是手下留情,还是想慢慢玩?”
此时金公子已脸红耳赤,呼吸急促,不知是因为心中羞愧还是用力过度,或兼而有之。而那少年仍然气息匀长,神色沉静,显然内力修为比金公子高出许多。
但更让金公子和其他明眼人惊讶的是,那少年总共只回击了七招,有几招还是反复使用的。而这七招中竟然有五招是金公子刚使过的,虽然使得并不比金公子顺畅好看,但却简单直接,每每攻向金公子的必守之处,总能在关键时刻逼缓他的攻势。另外两招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未见巧妙之处,若论好看,还不如街头卖艺舞刀弄枪的招数精彩。
金公子知道已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之所以跟我过了这么多招,其实只不过是把我当猴耍罢了。幸好对方一直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不急着去攻击他,他便不会反击,否则自己早就出丑了!”
正当金公子不知如何收场时,他父亲老金杆已瞧准了机会,一跃而出拦在了那少年面前,喝道:“罢了,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即可,再比下去,万一有一方受伤了都不好!”
金公子先收了剑,也抱拳道:“好吧,今天也不一定非得分出个胜负来,日后有机会再讨教几招!”此话一出他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这么说已显得底气不足。好在现场的人大多看不出输赢早已成定局,也听不出他已底气不足,有的甚至反而认为他已胜券在握,只是宅心仁厚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手下留情了。而大兴镖局中那些眼神较差的趟子手,甚至因为没能看到金公子把那少年打倒在地而感到惋惜,一方面又对他的风度大加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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