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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刚走,就有人在背后议论开了,“看见没有,被领导叫走了吧,看这小子以后还敢不敢满嘴跑火车!”
“瞧他那德行,一个临时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故作深沉,好像多大本事似的。”
“‘秀才’被老杨叫去干嘛?莫非......?”
跟着老杨来到车间办公室,见车间技术员老吴也在里面,方翰民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
“进屋来,坐下吧。”老杨在自己的简易办公桌前坐下后,侧身招呼道。
方翰民往前走了几步,在靠墙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
坐在老杨对面的车间技术员老吴说话了,“小方同志,我们想跟你核实一件事。”
“吴工,请问你要核实什么?”方翰民也不知道老吴是什么技术职称,他觉得这样尊称不会有问题。
“你是不是在车间说过,‘酰化’岗位只要改变一下工艺条件,就能提高质量和收率?”
方翰民坦然承认,“这话是我说的。”
“哦----,既然这样说,一定有根据,不会是想当然吧?你能不能把你的跟据讲给我们听听?另外,请你告诉我们,改变什么条件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方翰民也不客气,他首先从反应机理的角度分析了介质对酰化反应的影响,“‘酰化’反应需要质子作为媒介,现在的工艺以水为反应介质,虽然水分子也可以电离产生质子,但根据水分子的结构特征,它电离产生的质子无法完全满足酰化反应的需要,所以,它显然不是酰化反应最合适的反应介质。”
老吴一九七零年毕业于一所化工学院,虽然掌握的基础知识深度不够,但对方翰民讲解的理论,他还是多少能听懂一些,“问题是红星制药厂当初从一家科研机构引进‘对乙酰氨基酚’生产线,‘酰化’岗位就是用水做反应介质,这也是国内同行现在普遍采用的工艺,你讲的理论依据倒是说得通,如果贸然改变反应介质,你能保证一定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吗?”
车间主任老杨就不一样了,他六九年毕业于一所技工学校,要说动手干活,他绝对是一把好手,老杨是个实干家,否则,他也当不了车间主任,但他对理论不感兴趣,尤其是方翰民讲的这些超前理论,他就像听天书一样。所以,他干脆说道:“小方,你讲这些理论纯粹是纸上谈兵,不如直接告诉我们怎么改变工艺条件,用什么做反应介质最合适。”
其实,作为车间主任,面对全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老杨比谁都着急。
产品质量不稳定,收率不达标,职工们的奖金必然受影响,每到发奖金的日子,基层职工的抱怨和骂声,早已灌满了老杨的耳朵,但他既不能消除职工们的怨气,也没法制止工人们的怒骂,因为老杨十分清楚,技术问题跟基层职工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利益却实实在在受到了损害,谁摊上这种事心里也会不平衡。
还是因为技术原因,车间各岗位生产环境都不好,有些岗位污染严重,臭气熏天,加上职工们拿着全厂最低的奖金,近一年来,但凡有点背景的职工,都托关系找门路申请调离了,整个二车间人心不稳,很难留住人,原来定员的岗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人员空缺,不得已只好对外招聘临时工顶岗,方翰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招进厂的。
红星制药厂原本打算借助“对乙酰氨基酚”这个产品,扩大企业规模,在产值利润方面打个翻身仗,谁曾想这个项目现在反倒成了全厂的鸡肋。
当初为了建设“对乙酰氨基酚”生产线,企业投入了大笔资金,如果因为产品质量不稳定、成本过高和车间环境恶劣等原因停止生产,整个二车间的机器设备将成为一堆废铁,这将给经济实力本就不强的红星制药厂造成巨大损失。
另外,以“对乙酰氨基酚”作为原料药的几种药品,在医药市场占有的份额越来越大,红星制药厂要是放弃这个产品,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可惜的。
但是,如果在目前情况下继续生产,不仅下游客户对产品质量很不满意,而且产品几乎没有利润,车间环境又差,连本厂工人都不愿在二车间工作。对于这种死不起活不好局面,红星制药厂的领导班子很无奈,车间主任老杨更是觉得很憋屈。
不知谁把方翰民那天在车间说的话传到了老杨耳朵里,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马上就要去找方翰民了解情况,跟老杨对桌的车间技术员老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一个临时工的信口开河,你还当真了?”
虽然当时被老吴劝住了,但老杨并未将听到的话置之脑后,他总想亲自找方翰民了解情况,今天趁岗位查巡的机会,他核实了听到的言传,在得到证实后,便把方翰民叫到车间办公室,准备进一步把情况搞清楚。
老杨是个技校毕业生,他承认自己听不懂方翰民那些理论解释,只关心究竟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因为身处其中,方翰民知道二车间的困境,他理解老杨的关切,所以,他没有理会车间技术员老吴的疑虑,而是直接回答老杨的问题,“根据酰化反应机理,醋酸才是最合适的反应介质。”
“除了改用醋酸做反应介质,还需要改变其他条件吗?”老杨追问道。
“只需更换反应介质,其他条件不变。但是,因为酸性介质对设备具有腐蚀性,酰化反应需要在耐腐蚀的设备中进行。”
老杨想了想,然后对方翰民说道:“你回岗位去吧,我们有事再找你。”
方翰民离开后,没等老杨说话,车间技术员老吴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不懂他讲的那些理论,但从方翰民干脆利落的回答和他的说话表情来看,我觉得他对自己的方案很自信。”
老吴关心的重点跟老杨有所不同,“我也觉得他很自信,不过,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一个临时工,年纪轻轻,不仅能讲出深奥的理论,还能提出简单易行的技术方案,不用管最终结果如何,这都太不可思议了!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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