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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ranen`来自不同阶级、不同国家、不同性别的人,给出来的答案总是千差万别——但归根结底,恐怕都离不开“多变”二字。
你曾认为不会改变的生命轨迹,会按部就班就这样持续下去的平凡日常,因为某件起初或许只是极其微小的事情,就从此变得不再相同。
王权,国家,身份,地位,亲密的关系,这些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其实都并非永远存在。在内心的深处多数人也都是明白这一个道理的,但人类这种生物正如同那璀璨绚烂多姿多彩的文明和性情本身一般,在涉及到一些理性的问题上时,他们会做出来的决策也与矮人精灵之流截然不同。
性情淡漠的精灵很少会尝试去挽留已经无可挽回的事物,我们曾说过这和他们漫长的生命离不开关系。毕竟涉及任何事物的爱,对于拥有上千年寿命的精灵来说都会像是转瞬即逝的火花一样——即便曾经深爱过,也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摧残。这悠长的生命给予了他们不问世事的淡漠,也或许正是这个种族作为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因为不论何等的热情,也恐怕是难以维持上千年的光阴。
也正因如此,精灵永远不可能像人类那样建立并且去维护一个国家,他们也不会对于某一组织之类的感到有归属感,这种比之人类各大民族之间的差异更大的种族与种族之间的文化不同,是极为剧烈而且永远无法真正做到互相理解的,即便少数在人类社会行动的个体多少能够明白一些,他们也仍旧会在看到人类拼尽全力试图挽回某一灾难,或者在某一国家抵御另一个国家的入侵时,单纯又天真地询问道:
“为什么呢?”
生命的旅途本就是多变的,安然处之,静观事变不就好了吗?为何明知必然会战败,还是会耗费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宝贵生命,去进行不必要的抵抗和牺牲呢?
投降的话能够保留生命,甚至最初就不产生冲突的话还可以保留自己原有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国家的概念,而失去这真实存在的一切呢?
荣耀?气节?根骨?——无法理解人类这些概念的精灵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些单一个体远比他们更加弱小的生物为何前赴后继地去为了某物而牺牲的感情,而正是这种根本上的差异性或许才决定了人类如今位列五大种族首位的巨大版图——但正如同其他所有的事物一般,它也是复杂的。
紧抱着不肯放开的荣誉感,宁死不屈的根骨,为了自己的祖国母亲前赴后继地死去——二十一年前的洛安人抵御奥托洛帝国大军的那场战争被口口相传至今仍旧未曾逊色——可它真的就如同那些曾亲身经历过卫国战争的老一辈洛安人总是挂在嘴上的那般,是一场“即便失败仍旧令人骄傲自豪”的战争吗?
如同我们的小米拉这样,在战败流亡之后出生的新一代洛安人,恐怕正如那些精灵们一样,是无法理解自己的父辈祖辈所念念不忘的那种理念的吧。
只存在于他们的口中,自小时候就一直不停地听自己的父母或者其他的长辈讲述,这种过去的辉煌在起初的向往被现实的苦痛所冲淡以后就变成了麻木而又无味的重复,如同一锅熬煮过头的西海岸大杂烩谷物糊,在进食的时候只是机械式地舀起吞咽,从不会,也无法再去体验到其中任何的味道。
对于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亲身经历过洛安灭国之前的生活以及之后一系列的战争的洛安人来说,生命是多变的,他们曾拥有一切,而如今一无所有。
但对于二十五岁以下的,以及那些在战后出生的洛安人而言,他们并未经历过这种大起大落打从记事起所体会到的生活从来就没有多好过过,像奴隶一样辛苦或者干脆真的就是奴隶的人生,逃亡、疾病、饥饿、贫穷。处处都是充满着不幸,每一天看起来都像昨天和昨天的昨天一样可怕,莫说是未来,就连过去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残像,难以触摸得到。
这些新世代的洛安人所体会到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不能说那些为了洛安王国而英勇献身的男男女女们只是在进行自我满足,他们确实怀抱着坚定的信念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帝国也未曾屈服。但这场所谓伟大的失败但依然光荣的卫国战争之后,余下的那些洛安人的后代们所过着的,恐怕远远都和“光荣”这二字沾不上边吧。
平民阶级的我们的小米拉对此自然深有体会,而对于那些在过往英勇无畏率先士卒的洛安贵族乃至于洛安王族的后代们而言,这种被长辈强加在身上的他们完全未曾体验过的光荣和骄傲,只剩下空壳子的骄傲和嘴皮子的荣光,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诚然,洛安人的王和贵族是在二十一年前的战争当中付出了最大的牺牲的,这也是为何在战败的时候仍旧有那么多人会愿意为了王族的逃亡而奉献自己。可就连国家都已经失去的王族,又是什么的王族?
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很重要,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很重要,但就是很重要——这是她在这短暂的十二年生命当中,一次又一次地听着身边的反复叙说着的话语。
公主殿下是在逃亡的过程当中诞生的,出生的那天夺去母亲的生命,之后又因为暂住的小镇被奥托洛人所盯上,在向南继续撤离的过程当中,也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亲母亲,孤零零的公主大人。
但她至少有那些许许多多的关心和在乎她的同伴存在——有过,正确地来说的话是。
“必须保持低调,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说;“您身上流着的血是洛安复兴的关键所在,您必须珍重自己。”他们说;“我们会为了您赴汤蹈火,这也正是您的父母亲和祖父母曾经为我们做的事情。”他们说,然后这样说着的人们一个个地消失不见了,有的按照洛安的礼仪隆重地放置到木筏上,进行隆重的水上火葬,但更多的,只是在逃亡的过程中为了掩护自己被一发流失命中,倒在地上,被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以下。
“只要您存在,洛安就不算亡国。”他们说,而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曾一度坚信着这样的事实。
幸存的人们到达了南方,这里是和过去的洛安王国十分相似的地方——或者至少大人们是这样说的。他们在这里兢兢业业,总算也创造了自己的一片生存之地,并且开始逐渐吸引其他流亡的洛安人来到这儿。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欣欣向荣,仿佛真的就要再创洛安王国的荣耀。
“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公主殿下。”她说,那个孩子扎着洛安传统的麻花辫,那是六年前的事情。“……嗯!”她很高兴,这是第一次和同龄并且是同族的孩子进行接触。她拥有了朋友,不再是孤零零的公主殿下。
“不——请带走她吧!”但转变立马来到了,南方的本地人不会坐视一个外来的势力迅速地发展壮大,他们被打散了,再次进入了不间断的逃亡当中,队伍的群体也一再减员,直到某天变得不再足够强大,任何一个渺小的氏族都可以轻易地欺凌——氏族的族长这样说着,假如能够获得满足的侍奉的话,就会饶恕他们擅自闯入领地的罪过,让他们作为稍微有些地位的苦役在这里生活下去。
那个孩子的母亲把她亲手送了出去,作为公主殿下的代替。
“我恨你。”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这样说道,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不要紧的,您比她更重要,您是无可替代的。”那个孩子的母亲哽咽着这样说道,三天以后,她用一把钝刀割了自己二十一下,结束了生命。
公主殿下又变回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便身边还拥有着其他人,即便人们仍旧不停地告诉她:“我们愿意为了您而牺牲,您是无可代替的。”,却始终无法让她忘掉那个孩子转过头之前说的“我恨你”。
“我们还需要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住嘴维克多!”“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这么一个小女孩能够做到什么?她什么作用都派不上,我们也是时候为自己着想一下了!”睡不着的那个晚上所听到的大人们的争吵声,在内心里头留下了无法抹去,无法言说的刻印。她的眼泪浸湿了枕头,但却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哭泣,也从此忘记了如何表露情感。
公主殿下是孤零零的,无能为力的,一无所有的最后的王族。她的行动应该符合自己王族的身份,即便她对于王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亦一无所知。
——但失去了这些的话,她还有什么剩下?
——失去了唯一作为王族的身份的话,她又是谁?
她不知道。
就这样时间流逝着,流逝着,从那以后的日子也从未好转,身遭的人逐渐地变得更加地稀少起来,为了生存她也不得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开始进行辛苦的劳作,大人们也很少再提起什么“洛安的荣耀”“您是十分重要的”之类的话语,一半是因为人口的稀少他们不再能够像以前那样拥有自己的秘密,另一半,或许他们也无法再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一切吧。
劳动是十分艰辛的,所幸脏兮兮的外表为她提供了另一层的防御——至少不会有人盯上她了,她这样想着,面无表情的公主殿下,即便是对着同族的大人们也只是挂着一层虚假的微笑。
就连那层笑容的下方是否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有人来了。是外来的佣兵!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像这样的小氏族当中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即便地位低下,她也仍旧能够听到其他人的话语。幸存的其他洛安人好像也得到了一些什么消息,曾经竭力反驳维克多,拼命维护自己的那位女性在瞧见了一些什么以后就带着自己躲藏了起来,她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物,那因为生活而变得疲惫产生了皱纹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亮闪闪的光芒——她不理解那是什么,对方只是叫自己等待着。
等待着。
直到火焰和尖叫响起,她俩也仍然停留在这里。
“失败了吗……”她听到她这么说,氏族内部的人反应了过来,他们开始四处搜寻那些佣兵,一片嘈杂,火把林立——双方是起了冲突吗,脏兮兮的公主殿下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还在这里躲藏着,正如同她不明白身为王族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一样,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公主殿下,一成不变的人生,毫无波动的生命,自那以后再也无法体会到任何的情感,宛如行尸走肉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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