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三章 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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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行这顿真吃撑了，盘中最后剩下的两块红烧肉都是歇了两分钟后才一鼓作气杜绝了浪费。

何沛媛却又不讲究什么散步消食了，直接上车回家，自己坐在副驾驶给母亲打电话，问心无愧甚至有些骄傲地说明工作太多不能回去吃晚饭了。

到家，杨景行还在开门何沛媛就开始脱鞋，门还没推开她就借助身材优势先闪而进，用背影说话：“你在下面洗……”

分头行动急的是艺术，可是等杨景行洗了手擦把脸后再上楼看看，女朋友还是一脸泡沫，作曲家真是受宠若惊：“这么隆重？”

何沛媛又有新打算：“看下相机还有电没，充一下。”

杨景行想偷懒：“就用手机……”

“不行！”何沛媛更来灵感：“借一下余嘉嘉的？”

杨景行好言相劝：“艺术也要讲效率，就说我老婆这脸蛋，再怎么洗再怎么涂也就九十五变九十六，弄不好还画蛇添足……”

何沛媛洗完脸后就没再化妆，不过不是怕画蛇添足，而是追求真实自然。

两个人终于来到琴房，何沛媛今天大方了，取出包里的指甲盒直接递给男朋友。这个活杨景行喜欢，不过今天是用胶布缠的，不能绕丝线慢工出细活了。

先热热身，来一遍《绕指柔》，杨景行抱着吉他弹了一分钟就停手生气了：“干什么？想什么？”

是出现了几个不该有的纰漏，何沛媛的无名指指肚轻抚着倒冠解释：“心无二用。”语气虽然比较轻但也比录音棚里的乐手硬气得多。

制作人质问：“就那么喜新厌旧？”

何沛媛有点委屈：“没有，不是……在新曲子上的心思本来就会多一些。”

杨景行越来越不得了：“来来来，直接来！”这制作人脾气不好，摆伴奏谱的动作明显带情绪。

“轻点。”乐手炸毛：“弄坏你赔！”

制作人顿时软了。

乐手气呼呼斜着眼睛活动一下手指手腕。

制作人再说话就和气多了：“来吧。”

乐手也不再吼人，准备情绪。

伴奏谱上是三弦先开始两个小节，而第三到第十小节的钢琴都只能算是点缀，所以三弦这个出场亮相还是挺重要的。不过从谱形来看不管是钢琴还是三弦都不涉及高难度，对专业选手算是偏简单的，就算是视奏应该也难不住何沛媛，何况她之前还预习了。

稍作调整，姑娘就开始了，音符一出来当然就是三弦很具有辨识度的音色，但一连串音符组成的并不是传统民乐感觉三弦音型，当然也不是典型的传统弹法。不过从《就是我们》到《空山》、《抱琴》这么一路走来，何沛媛现在可能还更适应这些离经叛道的搞法，开门见山的密集音符剧烈上行下行颠簸她都能轻松应对。

杨景行也开始，太惬意了，左手砸几个低音和弦，高音点缀几下。

这就是钢琴跟着三弦走了，何沛媛更没压力了，表情更为担当，脖子都伸长一些。

如果要说四零二的音乐制作已经有点什么风格了，那首先要说的就是他的歌曲伴奏，已经不能叫编曲，从谱面上看，伴奏声部似乎跟歌曲旋律没有什么关系，好像就是一首独立器乐作品。他的这个路子在商业歌曲中还不敢玩得太嚣张或者是懒得麻烦，但是在诸如指尖流水，“傻子歌”、一张照片这些不赚钱的作品中就表现得很明显。今天这首伴奏，就更是明目张胆胆大妄为。不太专业的歌手要是跟着这个伴奏唱，很可能会两眼一抹黑找不到调门和拍子。

不过何沛媛现在也不用唱，就当成一件演奏作品，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不比吉他三弦合奏的《绕指柔》艺术性低，可听性还高一些。第一页谱翻过去后，就开始出现更多美丽的线条动听的音型，演奏上没挑战但也不失趣味性。

等杨景行翻到第三页一会后，何沛媛的眉毛又有点不高兴，手上稍显生疏了，然后甚至有点磕绊，接着干脆开始漏音错音了。

杨景行是仗着姑娘现在双手没空嘴巴又抿得紧吧，他居然狗胆贱笑

何沛媛挺过来了，等谱子到第四页她又通顺起来了，接下来的两页也都还好，没再突然冒出那种表面客气实则刁难的东西。

结尾，钢琴和三弦是用一种对话呼应的方式把一个乐句模进变奏了五次做成了无终卡农的形式，算是挺巧妙还呼应了歌词。

等琴弦停止震动，何沛媛像是知名演奏家那样，微笑着挑个点鼓励一下作曲：“不注意会以为导句是过渡句，有种挺意外的感觉。”

能点出这个在录音棚里应该能得到四零二的表扬，但现在是在家，制作人没那么多客气：“叫得最凶的是你弹得最差的也是你……哎呀饶命。”

凡事讲道理，谁弹得差了？何沛媛自信把这谱子给团里的几位老师前辈，他们也不一定第一遍就能摸清门路，谁知道你写的些什么鬼呀！？这一遍下来，对熟悉理解歌曲好像没什么帮助。

肯定是有紧密联系的呀，杨景行从旁边架子上摸下一支签字笔又取下谱子准备说明一下。

见男朋友摘笔帽，何沛媛就喝止不准画，自己听得懂。前奏间奏什么的她能分辨，只是有些地方，比如这个，怎么感觉不太对得上呀。

杨景行说这是因为你还只看到表面，这得动嘴之后才能更好地理解。

何沛媛仔细对比歌谱和伴奏，但不会轻易动嘴，然后她也品出来了：“好像有点戏曲的感觉，是不是？”

杨景行拍手再树两个大拇指：“我老婆！”

何沛媛一点都不高兴：“你老婆了不起？”

杨景行充满信心：“肯定能唱好。”

何沛媛首先面对的大山是：“一个半八度……”她可是一个完整好八度都难凑齐的著名五音不全。

“相信自己。”男朋友变身四零二：“挖掘潜力勇攀高峰。”

何沛媛偏不：“你带我一遍。”

当然就是用钢琴带，像声乐老师那样，又打拍子又带音准又掌握节奏。何沛媛的黄金音域是中央c左右两三个那不到一拃，杨景行的歌谱其实还算因材施教了，但是为了歌曲的艺术性也不能一味迁就，所以何沛媛这第一句就很难张开口。

自己带了三遍歌手还沉默是金，制作人就又来脾气了：“怕引来老虎呀？”

何沛媛高级：“我先默唱。”

制作人新鲜了：“我也默弹？专属于你而且要由你来完成的歌，负起责任好不好？”

眨巴一下小眼睛，何沛媛点头好几下呢。

杨景行还叹气再重新开始。

捧着谱子的何沛媛一股做起的样子终于开金口：“等等等，先过一遍词，理解感情。”

文盲骄傲呢：“我的歌词还不好理解？”

何沛媛从头开始：“平安沉淀祝愿经芳华酝酿

……什么意思？”

杨景行有内容的：“我们遇到的每一次温柔以待都是对人生的切实祝愿，我要谢谢所有人对媛媛的温柔，更谢谢媛媛的自我，这些加起来形成的美好是我现在和以后都能分享的。”

何沛媛歪歪脑袋微微哼，好像有那么点舍不得分享，而且：“那谁对你温柔以待了？”

杨景行嘿：“不都差不多，主要是父母家人。”

何沛媛先不追究了，尝试结合旋律哼哼：“平安沉淀祝愿……”

四零二入行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手把手教人一首歌，何沛媛倒是识谱，奈何不怎么认字，这比教旋律还麻烦。况且这首歌的开篇词就不算短，然后还再逐句变长，不过也没过分刁难歌手，最长的两句是“是先有拥有还是先有失去或者拥有就是失去的逆行，生命线久别重逢步步珍重以喜怒哀乐合奏无终卡农”。

何沛媛也算有专业敏感度，把这两个长句念了两边之后就发现后句的旋律真是前一段的逆行呢，连符梁符尾都是对称的，可为什么这种本来应该痕迹明显的处理在这里却让人不知不觉呢，必须仔细分析审核，可不能让作者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杨景行当然是先大力称赞女朋友的眼光再作详细说明，这两句还真是他的得意之作，仔细看，这个主句跟伴奏尾声的无终卡农的主句是不是有点关系。不，并不是从尾奏的主句发展变化而来，反而是尾奏是由这一句浓缩而成。

其实这首歌最先打下的意图就是这两句长的，但是并不能精确下来，因为说得好听点音乐是个整体，说白点就是离开了铺垫和烘托其实不存在什么可以单独精彩的乐句，不像诗词有千古佳句。

对呀！何沛媛惊叫，为什么不在这里写两句回文诗呢？

杨景行请问回文诗是什么？

何沛媛真是追悔莫及气得抓耳挠腮，秦观《赏花》知道吗？蜜蜂酿蜂蜜奶牛挤牛奶懂吧？叫你多读书多读书，就这样跟千古绝唱失之交臂……算了算了，先说旋律的事吧！

杨景行也大概明白意思了，气得不轻，有奶牛挤牛奶那么容易的事吗？就这两句，看起来只是一个半八度里的二十二个音符排列组合，可是动一个音符就是整首歌的事，那怕是增减一个符尾也会牵动前因后果。精益求精中，主句曾经长达二十四个音符，短的时候也缩减到十六个，知道多么耗时耗力耗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