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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愚对书吏道,“既然如此,方才那一段,不必记下了。”
范小刀又问吕二,“凶手几时离开吕府?”
吕二道:“大约是亥时三刻。”
“这么确定?”
吕二道:“段江流离开后,我便跑了出去,当时看到满院子尸体,头脑发懵,过了片刻,就跑出去报案,听到更夫打三更。”
一夜定更到五更,更更打法各不同。
三更天,一快二慢,很容易辨别。
“顾捕头,你接到报案是何时?”
“子时二刻,吕二跑到六扇门,说吕家出事了,段江流闯入吕府杀人,我们抵达现场后,勘察到丑时,在水井中找到一具尸体,身上有段江流的匕首,所以我们才去段家抓人,可是段江流并没在家,直到次日正午,才将他抓获。”
“为何卷宗中没有记载?”
顾大春道:“抓人之后,谭时飞找到我,拿了一份口供,让我签字,我不同意,于是第二日,便把我派到了扬州。”
范小刀这才道,“大人,整个案件事情已经明朗,亥时二刻,段江流闯入吕府,产生口角之后,亲手掐死吕家小姐,又杀了吕府满门十一口,亥时三刻,离开吕府,前往小秦淮,子时在状元桥遇到更夫,打了一架,然后整夜在小秦淮过夜,如此一来,便有不在场证明。事发之后,段鸿飞花钱,收买了谭时飞,调换了凶器,威逼利诱吕二更改口供,又找了个牛力来顶包,一切作得天衣无缝,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再缜密的犯罪,也会有破绽。只要抽丝剥茧,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吕府灭门惨案,真正的凶手,不是牛力,而是……”
“段……江……流!”
谢愚道:“逻辑上听着没有问题,可是你举地这些证据,都被辩方一一质疑,站不住脚,有嫌疑,但不能定罪,除非你能拿出更强有力的证据,否则,这个案子,想要改判,怕是十分之难。”
这一下,百姓不干了。
“什么狗屁知府,贪官!”
“肯定收钱了!”
“听说收了大江帮十万两银子呢!”
“罪证确凿之下,还替凶手辩护,这官当得,帮钱不帮理啊!”
谢愚一听,气得浑身发抖,竟敢骂官老爷,这还了得,下令道:“都轰出去!”
砰!
大门关闭。
门外闹腾的更厉害了,“冤案”、“贪官”之声,不绝于耳。
“我去臬台那边举报你!”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潘臬台到!”
谢愚一听,按察使大人潘风,竟然亲自到来,连忙从堂上下来,打开正门,率领众人前去迎接,潘臬台并没有穿官服,只带着两个手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谢愚跪倒行礼,“参见臬台大人!” 潘风笑了笑,“起来说话,听说今日金陵城审旧案,本官闲着无事,前来旁听一下。”
谢愚哪里敢,连将潘臬台往上位让,潘臬司摆摆手,找个了角落,坐了下来,“你们继续!”
眼见如此,谢愚只得又回到了堂上。
门外百姓,喊声震天。
看了两天热闹,好不容易到了高潮,马上就要大结局了,突然关门,这算哪一出?
潘臬台道,“把门打开!”
衙门重新打开。
百姓纷纷叫好。
谢愚心中也有些嘀咕,这种案子,最终审理权在知府衙门,臬司最终只是进行程序上的核准,按察使亲自来,虽是以旁听者的身份,但却又意味深长,谢愚收拾心神,稳住气息,道:“本案经过两日的审判,双方各自提交了辩书、证词,也差不多到了尾声。本官以为,公诉方提出的证据,虽然不少,但却经不起推敲和质疑,不算强证据。公诉人,吕府灭门一案重审,若没有更实质性的证据,本官就要宣判了。”
范小刀心说,到了这时,只有拿出最后的证据。
他向前一步,道:“大人,我们还有一份证据,恳请提交!”
段鸿飞骂道,“什么狗屁证据,有的没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范小刀道:“大人,段鸿飞咆哮公堂,按大明律,掌嘴三十!”
段鸿飞道:“你算个屁!”
谢愚:“这个……”
他看了一眼潘风,潘风也抬着头,看他如何判决,谢愚一狠心,扔了三个红签,道:“来人,掌嘴!”
两名衙役上前,低声道,“得罪了,段帮主。”
范小刀却拦住,“不劳烦二位了,在下亲自来!罗成,顾大春!”
两人出列,将段鸿飞左右押住,段鸿飞想要反抗,范小刀低声道,“段帮主,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抗刑,可就不是三十板的事儿了。”
段鸿飞闻言一愣,他冷哼一声,不就是三十板嘛,老子是习武之人,还怕你不成,主要是身为一帮之主,挨板子事小,丢面子事大,但祸从口出,如今形势,也只有硬抗了。
范小刀一板挥出,带出啸声。
段鸿飞暗自运功到面门。
啪!
一板拍下,板子断为两截。
众人震惊。
好厉害的板!
不愧是江南第一大帮帮主,好厚的脸皮!
吕二看在心中,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也忘掉了刚才的疼痛,道,“打得好!”
范小刀又换了一只竹板,运起内力,又是一板拍下。
啪!
板子又断为两截。
段鸿飞脸上火辣辣,幸亏内力深厚,否则这一下,直接打出内伤,但是他段鸿飞的脸,却丢光了,想到此,他恶狠狠道,“小子,别忘了,你的红颜知己,还在我府上。”
范小刀道,“呀,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啪!
又是一板,这一板,段鸿飞依旧运了内力,可范小刀没有用力,一板下去,段鸿飞松了口气,正在气竭之时,范小刀猛然用上内力,又是一板子下去。
啪!
段鸿飞来不及运功,硬生生挨了一下,口吐鲜血,一颗牙被打了出来。
段鸿飞目露怒色,“范小刀,你死定了。”
范小刀回头道,“大人,他威胁我!”
“我没有!”
啪!
话音未落,趁他没有运气,范小刀又是一板子下去,段鸿飞的脸颊瞬间鼓得老高。
段江流道:“姓范的,不要欺人太甚!”
范小刀道,“怎么,你也想来几下?”
段江流连忙住口。
五板下去,范小刀将板子扔在了地上,揉了揉手腕,“别说,手腕还怪疼的。剩下的交给你们吧!”
另外两个衙役上前,不痛不痒的打完了三十板。
段鸿飞这才退了回去,对手下下了个命令,那手下领命,连忙走了出去。
范小刀这才道:“知府大人,我们还有最后一件证据。”
这是最后的绝地反击。
“什么证据?”
“呈上来!”
罗成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段鸿飞看到信封,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头涌起,“这是天意啊!”
他攻破漕帮之后,找了几日几夜,都没有找到这个信封,打官司的两日,对方拿出来各种证据,始终没有拿出信封,已是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关键时刻,对方还是祭出了大招。
段鸿飞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段江流道:“爹,你怎么了,疼嘛?”
范小刀问,“段江流,你想不想知道,这封信中写得是什么?”
段江流对范小刀早已恨之入骨,“最好别让我在金陵城看到你。”
范小刀道:“以后,不会了。”
范小刀将牛皮纸呈到了谢愚堂上,谢愚看到之后,脸色苍白,长叹一口气,又命人转给了潘臬台,潘臬台看罢,又还给了书吏。
宋人杰也是满头雾水,问段鸿飞,“段帮主,那封信写得是什么?”
段鸿飞道:“当初写给谭时飞和陈豹的一份投名状。”
宋人杰闻言,气得起身,“早说有这玩意儿,我就不接这案子了!趁案子宣判之前,老子退出,还能保住胜率。”
说罢,头也不回,气呼呼的走了。
书吏起身,念道:“契书。
立契人:段鸿飞
收契人:谭时飞
保人:陈豹
大江帮帮主段鸿飞因段江流涉嫌吕府灭门案一事,委托漕帮陈豹向六扇门代理捕头谭时飞支付纹银十万两,以帮段江流打点关系、洗脱罪名等,现付银五万两,事成付足尾款五万两,特立此据一份,由保人陈豹保管。
维年月日、签字画押。”
本来,段鸿飞并不想立下这份字据,可是当时有求于漕帮,而陈豹则想以此为把柄,好控制大江帮,无奈之下,才立下了契书,作为投靠漕帮的投名状,算来算去,最终还是毁在了这份契约之上。
每一个字,如一支利箭,扎在了段江流身上。
段江流只觉得浑身冰冷、天旋地转,还未等念完,整个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头扎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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