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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一夜的重逢乔迁酒,沈忆宸又喝的伶仃大醉,这次是因为高兴。

正统十年四月十二日,沈忆宸照常前往翰林院“打开上班”。

经历过这十来天的适应,沈忆宸越来越习惯在翰林院修书的环境了,可谓乐在其中。

某种意义上来说, 修书如修行,都是得静下心来去认真做的一件事情。

沈忆宸以往在科举、身份、权势等等因素的压力下,始终不敢停下或者放慢自己的脚步,每天都想着该如何往上爬,才能不成为别人眼中的蝼蚁。

这种日子过多了,心态也变得愈发的急躁, 甚至有些时候过于锋芒毕露, 想着以势压人走捷径。

就好比入职翰林院的冷嘲热讽, 换做现在沉静下来的沈忆宸, 他恐怕不会再选择如此盛气凌人的方式去示威,而是隐忍下来分化逐个击破。

文官集团从来都不是一个亲密无间的群体,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翰林院众人也是如此。

不过沈忆宸同样不后悔自己的意气,后世有个说相声的说过:“三十岁之前不狂,没有出息,三十岁之后还狂,肯定没有出息。”

同样还有一个买瓜的也说过:“年轻人要是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吃一堑长一智,人生终究得通过不断的试错,才能累积到足够的经验。毕竟对于官场而言,沈忆宸才是那个童叟无欺的雏鸟。

刚踏进翰林院,沈忆宸就看见值事厅门前站着一群翰林官,就连侍读学士倪谦也在其中。

如今钱习礼基本上是在礼部坐堂,周叙处于交接状态,等着前往应天府翰林院上任, 倪谦就是目前京师翰林院的实际“掌院者”。

“内翰学士, 圣上今日又取消了经筵,这可如何是好?”

“对啊内翰学士,距离上次经筵已过月余,如今又说延后。长此以往下去,经筵讲读岂不是成了虚名?”

“内翰学士,讲经读史乃吾等翰林文人天职。陛下亲政不过两年,就如此懈怠,恐不是好兆头。”

“还望内翰学士直言陛下,当以圣贤书为重!”

听到这番对话,沈忆宸想起来今日是每月逢“二”的经筵讲读日子,但不知因何缘故,明英宗朱祁镇把它给取消了。

而且不单单是取消今日,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举办过经筵了,

其实出现这种状况,并不是什么偶然意外,对于明英宗朱祁镇而言,是他亲政后必然会做的事情。

原因就出在当初“三杨”跟太皇太后张氏共同执政期间,极端严格的执行了经筵跟日讲制度,在幼年明英宗朱祁镇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阴影。

想想看一个八岁继位的孩子,正处于孩童贪玩好动的年纪,却每天要起早摸黑的学习。并且常年不辍,连朝会的时间都被强制缩短到八份奏章,就为了不耽误朱祁镇的读书时间。

另外“三杨”跟太皇太后张氏无比严厉,不允许明英宗朱祁镇有任何的请假缺席。

后世如此“内卷”的情况下,都时不时下发给小学生减负的文件,朱祁镇却常年无休。别说是个孩子了,就算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年复一年下来都得产生严重的逆反心理。

此事也从侧面解释了,为何朱祁镇会亲近王振。

因为他可能是在深宫后院中,唯一一个不完全把朱祁镇给当作皇帝,还当作自己学生、弟子,乃至付出亲情的人。

如今朱祁镇亲政,二杨跟太皇太后张氏都已故去,就剩下个杨溥也垂垂老朽,无人管束自然不愿意再上什么经筵日讲课。

于是乎就出现了沈忆宸眼前的景象,翰林们急不可待想要担当帝王师,给皇帝传授治国平天下之术。朱祁镇内心里面却极度反感上课,各种找借口能推就推。

“诸位莫要着急,本官会直言上疏禀告陛下。”

倪谦只能开口安抚众人一句,如今皇帝亲政天下最大,不愿意经筵你还能摁着他脖子上课不成?

“唉……”

众翰林叹了口气,他们也知道倪谦的难处,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

想当初“三杨”执政,担任同知经筵事,皇帝日日都得接受经筵日讲。

如今阁臣中的马愉、曹鼐、陈循等人,都是靠着担任皇帝的经筵讲官上位,成为朝中重臣。

现在朱祁镇如此反感经筵学习,自己等人还如何把心中理念传授给皇帝,打造出一代明君?

更别论什么担任帝王师,从此平步青云了。

听完这些翰林的言语,沈忆宸笑了笑,准备前往典簿厅修自己的《寰宇通志》。

经筵讲官这个职位是要熬资历的,坑少萝卜多。朱祁镇无论上不上课,都轮不到自己这个新人来担任帝师。

而且就目前自己与众翰林的关系,就算过段时间资历渐长,恐怕他们也不会推选自己为经筵讲官,除非是拉钱习礼来亲自出面。

所以此事基本上与沈忆宸无关,看看戏就得了。

就在沈忆宸迈动脚步的时候,从门外跑进来一名身穿绿袍的官员,开口询问道:“请问状元公沈向北,今日有无在翰林院坐班?”

找我的?

沈忆宸有些意外,这名官员并不是翰林院的人,自己在其他官衙好像也没什么关联,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就在沈忆宸准备回应的时候,倪谦提前开口道:“你是何人?”

“下官乃国子监助教,奉大司氏之命前来邀请状元公赴国子监讲学。”

“大司氏为何突然要沈修撰去国子监讲学?”

倪谦感到有些不明所以。

翰林官前往国子监讲学并不是罕见事情,相反翰林组成的讲师团,定期会去国子监讲学,指导监生跟太学生。

不过这也是需要讲流程的,双方接洽约定好时间、人数,很少如同这般直接找上门来,点名邀请某位翰林去国子监讲学。

就算沈忆宸乃三元及第,文人翘楚,也不能如此特殊待遇吧?

“今日圣上视察国子监,大司氏感状元公学识渊博、为人正直,于是特邀前往国子监讲学。”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皆变!

因为这可不是普通的为国子监学子们讲学授课,而是为皇帝讲学,意味着担当临时帝王师的美名。

国子监祭酒为何会如此器重沈忆宸,把此等亲近圣上的良机送到他面前,也太夸张了点吧?

不过很快就有人想起了叩阙鸣冤事件,当初沈忆宸不畏强权直言上疏,某种意义上是救了国子监祭酒一条命。现在投桃报李,看起来也实属正常。

但是这番想法,恐怕得放在御赐金腰带之前了。沈忆宸有了“阉党中人”头衔后,之前的叩阙事件,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的纯粹简单。

“没想到圣上推掉了经筵,是去国子监视察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沈忆宸一步跳到了经筵讲官的职位?”

“此子何德何能,担得起帝师美名?”

诸翰林听到之后,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那日沈忆宸仗“官”压人的效果也很明显,哪怕心里面各种不服嫉妒,却无人敢大声嘀咕。

因为他们心中面很清楚,沈忆宸这个新人后辈不好惹,是真不会忍气吞声。

哪个时代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不过却有一人不怎么怕沈忆宸,杨鸿泽内心满腔愤慨,毫不顾忌开口道:“欺世盗名之辈,如今却能登大雅之堂称帝王师,真是天道不公!”

对于众翰林这种背后私语举止,杨鸿泽也看不顺眼。

吾等文人,如果连面对未来盗国之辈的勇气都没有,还如何以文载道,匡扶社稷?

杨鸿泽此话出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众翰林看着他也是面露惊讶。

今年的三鼎甲真是个个生猛,本以为出来沈忆宸这个狂人已经算例外了,结果没想到杨鸿泽这小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是真敢说啊。

“慎言!”

倪谦毫不犹豫开口训斥了一句,翰林院内部之事,岂能在外官面前展露,这小子比沈忆宸还不知道轻重!

说罢,倪谦看向国子监助教回道:“沈修撰今日无要事坐班,就随你去吧。”

“谢过内翰学士。”

沈忆宸与国子监助教同时拱手称谢,然后转身就走出翰林院。

另外一边朱祁镇正率领英国公张辅、永康侯徐安等勋戚,以及吏部、礼部、兵部几位尚书,正在祭酒李时勉的接待下视察国子监。

所谓视察,无非就是听听工作报告,看看国子监学子们的生活学习环境。另外就是最重要的一条,皇帝跟众勋戚大臣,将与国子监学子们一起,聆听儒学大师们讲学,其中以祭酒李时勉为首。

此举除了鼓舞国子监众学子外,还有向天下告示皇帝尊崇儒学,重文兴教。

“陛下,礼堂讲师、监门都已到齐,可以御驾前往了。”

看着还在四处打量的朱祁镇,王振靠了过去悄悄告知了一句。

听到这话,朱祁镇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他本就是为了逃避经筵才前往国子监视察,终究还是躲不掉讲学。

“先生,今日讲师都有何人?”

朱祁镇开口问了一句。

虽然躲是躲不掉了,但在国子监听课的氛围,总归要比在宫中强许多。

一方面是国子监的讲学内容更有趣些,比如去年李时勉讲解《尚书》非常透彻清楚,让朱祁镇听的兴致勃勃,还给了许多赏赐。

另外一方面就是有监生在场,多了如此多青春朝气的同龄人,总比独自面对一堆只会讲大道理的老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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