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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万事开头难,如果不需要出束脩,想必有很多人愿意来书院学习技艺。
等离开书院后,一年之内还清则免收利息,而三年之内则收微薄的利息,如果超过三年,再另行计算。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明山长抹着胡子笑了起来,如此一来至少不用担心招收不到学生。
原本还参与商讨的明三最终沦为记录的书吏,把湛非鱼和明山长说的条条款款一一记了下来,他虽然绷着脸很不甘心,可惜这些年过的放荡肆意,真让他干实事,眼界不够,能力也不够。
等明山长带着明三离开东湖客栈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虽然累,可看得出明山长的精神极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服老不行啊。”
“是那丫头太精怪。”明三嘀咕了一句,对上明山长意味深长的目光,俊美的脸尴尬的一红,终究还是承认自己不如一个九岁的小姑娘。
“雅厚。”原本有些倦累而靠着马车壁的明山长坐直了身体,认真又严肃的看向明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人这一生总要有所作为,你今年二十有六,又能肆意妄为几年?”
“我……”明三张了张嘴,脑海里浮现出湛非鱼那张胖嘟嘟的脸,即便不愿意承认,可看到湛非鱼的字,明三足可以知道她读书的勤奋刻苦。
作诗写文章或许能靠天赋,可唯独书法只能靠水墨的功夫,一个读书进学不过两年的小姑娘,就能写出那样工整漂亮的台阁体,这付出的辛劳和汗水只有她本人清楚。
明山长拍了拍明三的肩膀,“你不愿意科举出仕,那为父就把这个书院交给你打理,你可敢?”
有节奏的马蹄声里,明三低着头想了很多,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拜师顾学士被拒后的颓废怨怼,之后声色犬马的放纵……
三十而立!回想过去这些年,明三为自己浑浑噩噩的日子感觉到羞愧。
“你好好想一想。”明山长也不催促,左右这书院即便要开办,也需要筹备好几个月的时间,尤其是要去寻找那些能工巧匠来书院担任夫子。
在小厅等候多时的秦家主冷眼看着庭院外的景色,看来湛非鱼是铁了心的要扳倒秦家,否则黄家和明家不会先后去东湖客栈见她。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让青涯书院的山长亲自去见她,秦家主都不得不佩服湛非鱼的能耐了,可惜她是秦家的死敌!
“山长。”马车停下来后,小厮赶忙迎了过去,搀扶着明山长下了马车,这才回禀道:“半个时辰前秦家主来访,此时还在明轩厅等着。”
明山长点点头,看向下马车的明三,“你大哥的信我放在书房里,你去看看,再好好想想。”
说完之后,明山长径自向待客的明轩厅走了过去,至于秦家主的意图,明山长不用想也知道,可惜他注定要失望而归。
丫鬟重新送了茶水过来,明山长免不了要和秦家主寒暄一番,估计习惯了和湛非鱼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这会看着虚伪客套的秦家主,明山长感觉笑的脸皮子都僵硬了。
“家门不幸出了如此逆女,奉先兄,我愧对秦家列祖列宗。”秦家主一声长叹,悲情悲壮的似乎真的要一头撞死自己去阴曹地府向秦家的先祖们请罪。
明山长同样一脸肃容,“秦老弟,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秦家乃是书香门第,来往的都是鸿儒,至于街头巷尾那些长舌妇如何议论诋毁,秦老弟何须在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要不是浊者自浊这四个字明显加重了语气,秦家主几乎以为明山长是真的在安慰自己!
半个时辰之后,说的口干舌燥的明山把秦家主送上了马车。
“山长,起风了,该回屋了。”小厮低声提醒了一句。
看着远去的马车,明山长摸着胡子摇摇头,秦家已经穷途末路了,想到这些年秦家明着暗着打压青涯书院,明山长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该!活该!
……
因为秦氏与人通奸之事,被波及的秦家可谓是名声扫地,至于秦家的姻亲故交都在审时度势的旁观,见黄家和青涯书院都不曾出面力挺秦家,这些人立刻趋吉避凶的把秦家人拒之门外。
即便秦家也放出了黄滨和郝嬷嬷勾结陷害秦氏的消息,可两人是被官府捕快给抓了正着,再加上那些铁证,南宣府的读书人也好,普通老百姓也罢,更多的还是相信捕快们的说法。
三日之后,也不知是谁起了头,万云浩的同窗挚友们,还有受过万云浩恩惠,被他指点过功课的读书人,一大早聚集到秦家大门外静坐,要求秦家严惩秦氏,给已死的万云浩一个交代。
而足足有五十多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让不少南宣府的百姓都跑到秦府门口看热闹。
“梅兄,我们快去衙门,万兄的族人敲了堂鼓递了状子。”有急匆匆跑来的读书人气喘吁吁的说了最新的情况。
“万兄若是在天有灵,看到那对奸夫**得到惩罚也能瞑目了。”梅姓男子快速的站起身来,甚至顾不得衣袍都有褶皱和灰尘,和一群同窗直奔知府衙门而去。
而此时,衙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已经站满了人。
一刻钟后,堂威声中,章知府端坐在公案后升堂,“堂下所跪何人?”
“草民万德柱,是万家村族长……”下跪的万族长年纪并不大,也就六十出头,而他代表的是万氏族人,要给已死的万云浩讨回公道。
公堂上,除了三个下跪的万氏族人之外,另一边则是黄滨,虽然在牢房这几日并没有受刑,可他却把自己故意折腾的很惨。
黄滨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身上的外袍不但脏污的看不到原来的颜色,还被扯破了袖子和下摆。
更惨的是他的脸从左眼睛到右边下颌处有一道伤痕,估计是在牢里被划伤的,伤口还没开始结疤,血糊糊的,乍一看格外丑陋,再加上他佝偻的身体,比起大街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这就是那个奸夫?我看不像那。”围观的百姓甲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嫌弃的直摇头,“万夫人只要不眼瞎就不会看上这样的货色。”
“是啊,我可是见过万举人,那叫一个丰神俊朗,看来万夫人果真是被陷害的。”百姓乙认同的直点头,声音说的有点大,让站在衙门外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到。
这跪着的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估计没奸情也要被说成有奸情,可黄滨这模样才寒碜,谁也不相信秦氏会和这样邋遢猥琐的男人幽会。
而跪在公堂角落里的秦氏纤瘦单薄的身体挺的笔直,身上依旧是白色的孝服,挽起的头发上只簪了一根木簪,侧脸苍白而憔悴,看向黄滨和郝嬷嬷的目光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肃静!”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章知府一拍惊堂木,等安静下来后这才继续审问黄滨。
“草民原本要报复的是万云浩,可惜他竟然被人毒杀了!”黄滨抬起头,被伤口贯穿的脸庞狰狞的吓人。
黄滨看了一眼秦氏恨声道:“要怪就怪她是万云浩的夫人,夫债妻偿,我也没打算要了秦氏的命,不过是想颠鸾倒凤一番,尔后去万云浩的墓前告知他一声,哈哈,说不定万云浩会被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公堂上回想着黄滨疯狂的大笑声,而他这无耻至极的话,更是让外面的百姓愤怒不已,这要不是在公堂上,大家估计都要拿臭鸡蛋、烂菜叶子砸死黄滨这个无耻之徒。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无耻之人!”书生甲气的涨红了脸,一手指着张狂的黄滨,“你这样的畜生枉为人!”
“可怜了万夫人,竟然被这样的畜生给盯上了。”书生乙摇头惋惜着,不管黄滨的下场如何,可秦氏终究被他给害了,失了名节。
秦氏高昂着下巴,宛若疯狂暴雨中的白莲花,圣洁而不可侵犯。
章知府怒声一斥,“满口污言秽语,掌嘴!”
“威武……”衙役高喊着堂威,其中一个衙役更是走上前来,拿起竹板子啪啪的打着黄滨的脸。
半晌后,满嘴的鲜血,而左右脸颊已经被打的红肿起来,黄滨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疯癫的仰头大笑,“老天不公那!”
“还有你们,都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黄滨血红着双眼怒视着公堂上的衙役,这话分明是说如果不是被捕快们捉贼给破坏了,他早就奸污了秦氏。
就在所有人同仇敌忾的怒视着黄滨时,跪地上的黄滨突然暴起向着最近的衙役扑了过去,妄想用手中的镣铐勒死衙役。
“拦住他!”一片嘈杂声里,似乎知道自己报仇无望了,黄滨再次放声狂笑,突然一头撞向了墙壁。
砰的一声响,鲜血四溅,黄滨身体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糊满了双眼,一片血红色里,黄滨眷恋而不舍的看向那白色的纤瘦身影……
“大人,犯人黄滨撞墙而亡了。”衙役检查了一下黄滨的尸体,满脸的鲜血,双眼暴凸的睁大着,这是死不瞑目啊。
章知府连拍了三次惊堂木,这才让动乱喧闹的公堂安静下来,“把犯人黄滨的尸体抬下去……”
秦氏似乎是被吓到了,面色更是惨白的不见一点血色,这娇弱的模样让不少认识秦氏,或者知晓她贤惠名声的读书人都心生怜惜,丈夫被毒杀,留下她这个未亡人被歹人欺凌。
“老奴是冤枉的,都是黄滨他威胁我!”郝嬷嬷像是被吓到了,砰砰的磕着头,把如何陷害秦氏的种种都推到了黄滨头上,来了一个死无对证。
“嬷嬷,我敬你如同母亲,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一直沉默的秦氏在郝嬷嬷招供之后终于情绪崩溃了,坚强的脊背弯了下来,秦氏满脸的泪水,失望又痛心的看着郝嬷嬷。
郝嬷嬷低着头,似乎不敢看秦氏一眼,“不是我,都是黄滨主使的,他才是主谋,我是冤枉的。”
公堂外,旁听的百姓此刻都同情的看向悲痛欲绝的秦氏,谁能想到自己的奶嬷嬷会伙同歹人来害自己。
百姓甲再次开口:“这个老婆子简直是狼心狗肺,她年轻时未婚夫意外死亡,这怎么能怪到万夫人身上?”
“是啊,就算要恨那也应该是仇恨秦家主那些人,当年万夫人才几岁啊。”百姓乙附和的接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还是我们平头老百姓好,屋檐下住的都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出卖了。”
之前去秦府大门口静坐的一群读书人这会都是羞愧难当,他们认定了秦氏不守妇道,可听完黄滨和郝嬷嬷的招供后,几乎要掩面而逃,他们偏听偏信,枉读圣贤书!
“夫人,老奴对不起你!”郝嬷嬷突然对着秦氏磕了一个头,猛的拔下头上的银头饰,随后往脖子上一抹,鲜血瞬间飞溅而出。
嗬!这审个案子竟然出了两条人命!
倒在了血泊里,郝嬷嬷一手捂住了伤口,可鲜血汩汩的从指缝里冒了出来,瞬间在地上就形成了一小滩血水。
“嬷嬷!”秦氏痛苦的喊了起来,扑过去一般抱住了身体抽搐的郝嬷嬷,泪水滚滚而下,“嬷嬷,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了,你怎么这么傻呢……”
“老奴对不起……夫人,把老奴和未婚夫……葬一起……”郝嬷嬷话没说完,最终失血过多惨死在秦氏的身旁。
“嬷嬷!”秦氏悲恸万分的哭喊着,紧紧抱住郝嬷嬷还温热的身体。
看到这一幕,不少百姓唏嘘不已,“这或许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有屁用,这老婆子死的倒干脆,可她也不想想万夫人如今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反对声激烈的响起,似乎感觉黄滨和郝嬷嬷就这般死了,太便宜这两人了。
“琼儿,你要干什么!”突然,一道凄厉的喊声响了起来,众人只见一道身影向着秦氏扑了过去,一把夺下了她手中染血的头饰。
郝嬷嬷自刎的首饰呈月牙状,弓弧的一侧异常锋利,堪比匕首,所以才能一下子割断了脖子处的血脉。
“娘。”秦氏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秦母,生无可恋的开口道:“娘,不管前因后果是什么,女儿名节已毁,只有一死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夫君,娘,你替我照顾好孩子,女儿不孝,下辈子再孝顺……”
“你住嘴!娘不孝你下辈子孝顺,娘就要你这辈子活着!”秦母悲痛的哭喊着,用力的抱住秦氏不准她寻死,“你也是被歹人害了,比要是死了,你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你这是要了娘的命那。”
看着公堂上抱头痛哭的母女俩,不少人也是眼角酸涩,万夫人何其无辜?可如今却要用死来力证清白,可怜那一双儿女,最大的也不过才六岁,人世间的悲哀莫过如此。
府衙不远处就是一座茶楼,章知府审案的时候湛非鱼并没有出现,而是在茶楼里看书,顺便等待最终的结果。
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湛非鱼回头看了一眼,“秦教授,自上泗县一别已有数月。”
秦家主目光诡谲的看向坐窗户边看书的小姑娘,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她浑身好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谁能想到这般娇俏聪慧的小姑娘竟然如此狠毒。
“湛姑娘是不是很失望这个结果?”秦家主走了过来,一撩衣袍在湛非鱼对面坐了下来,“两条鲜活的生命血溅公堂之上,湛姑娘晚上能睡着吗?”
听着这浓浓的嘲讽,湛非鱼把手中的书合上,“秦家主难道不该说这黄滨和郝嬷嬷死得其所吗?他们求仁得仁,即便睡不着也应该是万夫人,毕竟她手上可不止这两条人命。”
“湛姑娘,得人饶人处!”秦家主声音冷的瘆人,看向湛非鱼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自从黄家和明家拒绝帮忙后,秦家主不得不以附庸的身份投靠了商贾陈老爷,有了这个强有力的靠山,秦家主又何须惧怕湛非鱼这个黄毛丫头。
湛非鱼瞄了一眼窗户外,街道上的路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即便听不到声音,可想也知道他们都在谈论早上的案子,在说被冤枉被陷害的秦氏。
“秦教授,既然秦家已经扭转乾坤,不知道万夫人的性命还能不能保住?”挑着眉头,湛非鱼笑嘻嘻的问道,“死两个忠心耿耿的奴仆,想必秦教授是不在乎,可万夫人毕竟是秦教授的女儿,逼死自己的女儿来挽回秦家的清名,秦教授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湛非鱼!”蹭一下站起身来,秦家主怒声一喝,眼中杀机毕露,这一刻,他真的想要杀了这个贱丫头,如此一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就在秦家主动怒的一瞬间,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湛非鱼身侧,咻一下,银光一闪而过吧。
秦家主一愣,自己竟然没发现雅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可不等秦家主多想,一缕头发飘落下来。
“你……,秦家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看着殷无手中锋利的长剑,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砰一声把椅子给踢倒了。
“杀人者恒杀之,还望秦家主牢记此言。”湛非鱼笑着丢下话来,想必有大哥哥这么威武霸气的出剑,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来暗杀自己。
直到湛非鱼和殷无衍都离开了,包厢里的秦家主这才感觉活了过来,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似已经死了,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那可怕的杀气,难道是顾学士派来保护湛非鱼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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