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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都葬送在秦氏手中,再加上人证、物证齐全,公堂内外在哗然之后陷入了诡异般的安静。
“这……”围观的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秦氏端庄贤惠的美名和罄竹难书的罪名造成的反差让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偏偏又是铁证如山。
公堂之上的秦家主从第一个证人开始招供后他就已经麻木了,秦氏如果只是与人通奸,那只是品行问题,但秦氏毒杀了那么多人,秦家已经被拖进万丈深渊爬不出来了。
当最后一个人证签字画押的招供后,跪着的秦氏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字恨声道:“苍天不公!”
秦氏还是那张白皙姣好的面容,脸上带着笑,可眼神诡谲而阴冷,让公堂上的衙役都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秦氏。”章知府面容威严,怒斥道:“你之罪行罄竹难书,如今被绳之以法,乃是苍天有眼!”
章知府升堂之前知晓一点,却不知道秦氏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到这般程度,“你出身秦家,自幼锦衣玉食,使奴唤婢,你道苍天不公,你且看公堂内外有几人强于你?”
别说公堂内外了,便是放眼南宣府,又能找出几个人比秦氏出身更好的?
即便嫁给了寒门出身的万云浩,可万云浩乃是南宣府最年轻的举人,前途无量。而且秦氏嫁妆丰厚,成亲后的生活丝毫不比在娘家差。
也因为秦氏是低嫁,万云浩并不曾纳妾,而且她也生下了一双儿女,这样富裕的生活还不满足,秦氏这是要上天那。
秦氏嗤笑着看着板正威严的章知府,目光在公堂里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湛非鱼,“章大人,我行事一贯缜密小心,每一次动手之前,我都会在脑海里推敲斟酌三次以上,确保不会有任何疏漏才会让郝嬷嬷动手。”
秦氏跪直了身体,下巴高高昂着,好似在显摆自己的曾经的所作所为,“不说算无遗策,但绝对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漏洞,可大人你看看这些人证,如果不是湛非鱼拜师顾学士,借着顾学士之手,你们凭什么给我定罪?”
“我秦琼不是输给湛非鱼,我是输给位高权重的顾学士,堂堂翰林院大学士出手对付一个寡妇,这真够荒唐的。”
秦氏可以很骄傲的说,如果顾学士出手,那么自己的过往必定无人知晓!等她去了陈家,说不定可以攀附上大皇子,未来可期!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犯下滔天恶行,必有今日下场,多说无益!”章知府不想浪费口舌。
秦氏这般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她是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会怨恨自己权势不够,无法只手遮天。
站在公堂为旁听的一群人,尤其是曾经认为秦氏漂亮、温柔、贤惠、优雅的那一撮人,只感觉当初自己一定是眼瞎了,不对,心也盲了!这秦氏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证据确凿之下,容不得秦氏有任何的狡辩,可到了签字画押时,秦氏却把笔丢在了地上,“章大人,我要见湛非鱼!届时我便把所有查出来的还没查出的案子都交待一遍。”
章知府眉头一皱,戒备的看了一眼秦氏,这样手染人命的女人死到临头难道还想算计湛非鱼?
“大人不必如此,我只是不甘心罢了!”秦氏讥讽的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上的镣铐,“众目睽睽之下,大人认为我能伤到湛非鱼?只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我就签字画押,要杀要剐都是我秦琼的命!”
半晌后,从府衙后堂悄然离开,被捕快领过来的湛非鱼一出现在公堂外,拥堵在一起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之前在东湖客栈有些人还认为湛非鱼嘴巴毒,对秦氏这个将死之人竟如此苛责,这会再看着眼神透彻清亮的湛非鱼,这分明是个乖巧聪慧又坦荡的小姑娘,自己眼瞎啊!
“大人。”湛非鱼对着章知府行礼后,又看向一旁的赵教谕再次行礼,“教谕。”
秦氏定定的打量了湛非鱼半晌,镣铐哐当声中,秦氏顺了顺脸颊边的碎发,“湛非鱼,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运道!我若能拜师顾学士,又怎么会被你一步一步逼到秋后问斩的地步!”
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湛非鱼还应景的噗嗤一声笑起来。
湛非鱼白嫩嫩胖乎乎的包子脸和秦氏因为不甘而扭曲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就是菩萨坐下小童子,后者则是要吃人肉喝人血的女恶鬼。
“万夫人,当年明三公子天资卓绝,可老师不曾收他为弟子,之前万举人去了上泗县也是想拜师。常言道文无第一,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有天赋者亦不在少数,老师收我为弟子与其说我有天赋,不如说老师更看重我的品格。”
侃侃而谈的湛非鱼双手负在身后,站如青松,这份气度风华完全不像是出身农家的小姑娘,而对比之下,秦氏则是面目可憎。
“看重你的人品?简直荒天下之大缪。”秦氏满脸不屑之色,言辞犀利的质问道:“你为了读书不择手段的从湛家过继出来,对亲爹不管不顾,害的湛家二房……”
秦氏在万云浩死后曾深夜秘密的见过湛老二,从他口中知道了湛非鱼的不少事。
当然,能拿出来攻讦的几乎没有,也就一个孝字了,可惜湛老头是个怕死的,湛老太哑巴了,即便后来湛老二怂恿了,可两人都不敢状告湛非鱼这个孙女不孝。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和万夫人争辩。”湛非鱼面带笑容,眼神清澈,“万夫人对我的家事如此了解,想必是特意打听过,不管万夫人是因为什么而打听我,想必知道如今的金林村已经大变样了……”
公堂外的一群读书人听了没多大反应,可普通老百姓却是感触极深,家家户户都把种的菜卖去酒楼客栈,养的鸡鸭也能卖钱了,村里还建了香胰子作坊,只要不怕辛劳,都能去做工。
“我来之前听村正和老族长说过,如今每家每户一个月能有五两银子的收入,一年也能存下五十两,而且村里已经在盖私塾了,金林村的孩子即便是女孩也可以进学读书。”湛非鱼这话一说出来,就连家境贫穷的读书人也生出几分向往。
章知府更是认同的点头,他身为一方父母官,管辖之地的百姓不但安居乐业,还可以读书识字,这便是他所期望的。
秦氏见公堂内外的众人都敬佩万分的看向湛非鱼,很想反驳,湛非鱼在金林村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给自己打造好名声而已,自己也可以做到,不过是花点银子的事。
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秦氏能做到,在场出身富裕的人也能做到,可他们却不会去做!村里人富裕还是贫困和自己有何干系?
说句难听的,他们穷了,才能衬托自己生活的富庶优越。
“湛非鱼你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你运气好,你拜师顾学士,所以可以参加科举,上泗县的商贾才卖你面子!”秦氏再次争锋相对,自己会失败都是因为运道不好,非自己之过!
湛非鱼笑靥如花,一脸骄傲的直点头:“我承认自己运气极好。”
秦氏被她这坦然的态度给噎的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万举人也是家贫,幼年时连束脩也拿不出来,只能在私塾外偷听,是教谕惜才爱才,免收束脩还提供笔墨纸砚供万举人读书。”湛非鱼话锋一转说到了万云浩身上。
“万夫人你出身书香之家,试问当年你的境地比我比万举人更艰难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我和万举人包括很多寒门子弟都能读书,万夫人你嫉妒我运气好,其实机会都在你眼前,是万夫人你自己放弃了。”
秦氏愣了一下,原本狰狞扭曲的面容有些的恍惚,当年被打被罚后,她就放弃读书科举的念头了,和深宅大院的普通小姑娘一般,学习琴棋书画,学习中馈管家之道,学着如何伺候夫君,拿捏掌控后院的小妾……
原本被秦氏挑起嫉妒之心的读书人心态莫名的都放平和了,对比那些囊萤映雪、划粥而食的读书人,自己的境遇其实已经好太多了,那为什么还要怨天尤人抱怨不公呢?
湛非鱼看向沉默不语的秦氏,笑问道:“我启蒙夫子林夫子曾问我为何读书?万夫人,今日在公堂之上,我也问你一句,当年你为何想读书?”
秦氏回过神来,可还不等开口,湛非鱼已经替她回答了。
“我听闻和万夫人同辈的秦家子弟都没有天赋,秦家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危机,幼年时,万夫人你想读书科举,是为了继承秦家,你想的是权势是地位是财富,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话语权。”湛非鱼目光锐利如刀,容不得秦氏狡辩。
被质问的秦氏张了张嘴,如果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她为什么要读书?比起漂亮衣裳,比起华贵的珠宝首饰,谁都喜欢后者,读书难道不苦吗?看看在场这些读书人,有几个是胖的。
“你果真是巧舌如簧,湛非鱼,那你为什么读书?”秦氏厉声问道,挑剔的目光讥讽的打量着她,“湛家清贫,听说你习字都是拿毛笔蘸着水在桌上临摹,你读书难道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为了摆脱一贫如洗的湛家?”
“我读书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铿锵有力的嗓音直指人心,这一刻湛非鱼矮胖的小身板显得无比的高大伟岸。
“说得好!”公堂外的读书人忍不住击掌夸赞。
“湛姑娘高义!”
在场这么多读书人,谁不嫉妒湛非鱼拜师顾学士,此刻,大家好想都明白了,不是他们没有天赋,而是他们读书之心不够纯粹!
有几人真正是为了读书而读书,而不是为了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不是为了加官进爵,不是为了荫庇子孙后代?
三元及第的顾学士或许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这些年不曾收徒,直到他见到了湛非鱼,一个出身乡野农家,不畏艰难,披荆斩棘,一步一步走向读书之路的小姑娘。
听着接连不断的夸赞声,跪着的秦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群读书读的脑子都迂腐的蠢货,湛非鱼说的天花乱坠,他们竟然都相信了!
唯二不相信的章知府目光复杂的看着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湛非鱼。
章知府忽然明白过来,顾学士收徒,真正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小姑娘嘴皮溜、脸皮厚,能颠倒是非!日后放到朝堂之上,绝对是舌战群儒的杀器。
再看着被被湛非鱼此番话所感染的一群读书人,章知府只感觉看到了一群傻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
果真还是太年轻了,缺少磨炼和拷打,等过几年科举出仕了,他们或许就能看透了。
湛非鱼最后做总结性发言,清脆激昂的声音回响在公堂内外,“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湛非鱼以女子之身读书科举,我问心无愧!”
……
秦氏被收监的消息传遍南宣府之后,青涯书院明家。
“现在知道顾学士为什么不收你为徒了吧?”明山长看向坐在下面的明三。
秦氏和黄俪是表姐妹,再加上万云浩也是南宣府最年轻的举人,夫妇俩以前也经常来青涯书院,明山长也见过秦氏数面,却从不曾想到她隐藏如此之深,手上竟还有数十条人命。
正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当然,或许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更准确。
明三点点头,这一次是心服口服,“我九岁的时候意气风发,每每文章诗作压过同窗时,便认为天下读书皆在我之下。”
而湛非鱼却已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凭借一人之力干掉了秦氏和秦家。
关键还给她自己刷了一波好名声,如今在南宣府,谁敢说那丫头一句坏话,估计南宣府的读书人绝对会群起而攻之。
明山长想到湛非鱼在公堂上说的那一番话,不由摸着胡子笑了起来,“经此一事后,你且看着,她以女子之身读书谁还敢有异议,谁就等着被顾学士给收拾了。”
湛非鱼读书科举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波动,毕竟这里是南宣府,地方小,可日后她考举人甚至考进士,难免有些读书人会以女子身份来攻讦她。
可湛非鱼如今大肆宣扬了她读书的初心,她已经站在德道的制高点,立于不败之地,再有顾学士这个老师的保驾护航,她读书之路最大的绊脚石已经被铲除了。
而另一边,陈府。
陈老爷气的砸了手中的白瓷茶杯,一套几十两银子。
之前,陈老爷按照主家的吩咐招安了秦家,正打算培植秦家来对抗章知府,可计划还没展开就胎死腹中。
“爹,秦家是秦家,秦琼那女人不过是外嫁女,她都要秋后问斩了,难道真能拖累秦家?”陈胖子眯着绿豆眼不解的看着暴怒的陈老爷,爹也太大惊小怪了。
本来就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会又被蠢儿子给气的不想说话,即便早就打算养废这个儿子,可这会陈老爷都有点后悔了,养的太废也不好。
陈胖子不服气的昂着粗短的脖子,“放眼大庆朝,没几个纨绔子弟的家族都不好意思称豪门大族,秦氏那女人是歹毒了点,可那些纨绔子弟也不差啊,逼良为娼的事没少干,家里漂亮的小丫鬟都不知道被玩死多少了,也没见他们拖累整个家族啊。”
陈老爷不想被蠢儿子给气死,看了一眼柴颐,示意他来说。
“少爷,秦家是书香之家,和一般的家族不同,最重的就是名声,名声毁了,基本上家族就毁了。尤其是万云浩被毒杀,秦邺还没长成,秦家如今是内忧外患。”柴颐温声给陈胖子解释,只能把道理掰碎了说,否则他听不懂。
柴颐看着直点头的陈胖子继续道:“秦家已经投靠我们陈家了,章知府又怎么会放过秦家,必定会趁你病要你命!”
缓过气来的陈老爷子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明山长带着明三亲自去东湖客栈见湛非鱼,只怕青涯书院要代替秦家在南宣府的位置了。”
一山不容二虎!以前是秦家打压青涯书院,如今则反过来了,关键是秦家没有还手的余地。
“那我们怎么办?”陈胖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再蠢也知道现在局面不好啊。
虽然他们是大皇子的外家,可这里是南宣府,章知府的地盘,陈老爷又是个商贾,生意做的大,可毕竟手段不干净。
陈胖子想到湛非鱼能把秦氏那么多的旧事都给翻出来,那肯定也能把陈家陈谷子烂芝麻的给查出来,到时候对簿公堂……
陈胖子突然感觉脖子一凉,脑海里浮现出秋后问斩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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